小叶之言从诡异的实验仪器中坐了起来。

    她看向赞迪克，道：“把你的实验记录给我看看。”

    赞迪克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随口说：“你既然没有看见未来，那东西就是一摊废纸。”

    小叶之言皱起了眉头：“那又怎么样，这是你唤醒我的时间太早，如果晚一点的话……我当然可以看清楚，试验记录是有价值的。”

    赞迪克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好吧好吧，看在我们的合作关系上，给你看看吧。”

    赞迪克转身去桌上拿出了实验记录。

    “这可是最真实的数据，每隔三十分钟我就会记录一次，我想这应该足够诚意了吧？希望你也要遵守诚信的原则，给我最真实的反馈。当然，你要是撒谎也没关系，你知道我可以把你的记忆提取出来吧？虽然我并不愿意这么做，不然全提瓦特唯一一个可以观察的样本就没了。”

    小叶之言：“当然，虽然我对你来做的事情没有兴趣，但我也不希望自己永远停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倘若你的研究真的可以成功……那自然再好不过。”

    她拿到了赞迪克给的试验记录。

    得益于小叶之言的翻书习惯，只能被迫经历记忆的叶之言在这一本不算很薄的实验记录中看见了一行提瓦特字体的记录——

    【实验品总量：389，已死亡：387】

    触目惊心。

    再往后看——

    【第一次实验……三号、十五号、二十六号实验体死亡。】

    【第二次实验……四号、六号、八号、十九号、二十七号、三十三号实验体死亡。】

    随着一页一页的实验记录翻过去，叶之言觉得，比起试验记录，这更像是一本冷冰冰的死亡名单，可就连实验品死者的姓名都没有留下。

    【第十六次实验……猜想1初步证实，十七号具备沟通世界的能力。】

    【……】

    【第二九次实验……猜想1、猜想2和猜想3全部证实，一号存活，十七号存活，其余编号全部死亡，下一阶段实验开始。】

    【失败。】

    【失败。】

    【失败。】

    【接近，失败。】

    【失败。】

    【失败。】

    【……】

    不知道多少个失败过后……

    【十七号意识成功接轨未来。】

    【失败。】

    【失败。】

    【失败。】

    接轨未来？

    这指的是……小叶之言正在做的实验吗？

    叶之言还在想：一号和十七号里，或许该有一个是她，那么剩下的那个又是谁呢？

    结果正这么想着，小叶之言就再次开口了：“你可真是个疯子，赞迪克。”

    赞迪克讶然：“把自己当成实验品这件事叫你很意外吗？十七号？”

    她明白了。

    叶之言知道【博士】是个什么样的人，研究狂魔，生命永远比不上他的实验数据。

    原来这人从前便是这样了。

    小叶之言：“我不管你要把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反正我只要成果。”

    “当然当然，我知道的，你不是也意识到了吗？你已经触碰到了那一层障壁了。只要再努力一点……或许未来就会摆在面前。”

    “答应帮你传递未来是建立在我真的能回去的基础上，别搞不清楚主次，赞迪克。”

    他再次说：“当然，我明白的。”

    叶之言尚未看清楚事情的全貌，她要回到哪里去，她要和【博士】达成了什么交易，那份试验记录又是怎么回事，她竟全然不知。

    但还没等她消化完这份记忆，画面就再一次转变了。

    在一片昏昏沉沉的暗色调中，叶之言看见了又一次陷入了头昏脑胀的被动安眠之中。

    *

    我是谁？

    “哥哥，前面好像有个人，我们快去看看！”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黑。

    “琳妮特，跑慢一点——”

    叶之言睁开眼睛。

    一个可爱的猫猫头少女 出现在眼前。

    “哥哥，她醒来了。”小女孩说。片刻后，叶之言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

    橡色头发的小孩朝着她伸出手，语带关切地问：“那个，你没事吧？”

    叶之言恍惚了一瞬。

    她懵懵地伸出自己的手。

    这只手稚嫩又瘦小，是属于一个孩子的。

    她是一个……孩子。

    叶之言愣住了。

    她本来就是个孩子，为什么还要对这件事情产生怀疑呢？

    橡色头发的男孩在她面前晃了晃手：“你怎么了……你还好吧？要不要去我们家里休息一下？我妈妈现在还在家……琳妮特，快去找妈妈！”

    猫猫头女孩点头：“知道了，现在就去。”

    叶之言被这对兄妹带回了家。

    她终于好问出那句问题：“你们是谁？”

    男孩热情地介绍自己：“我叫林尼，这是我的妹妹琳妮特。”

    琳妮特探出一个头看着她，可爱道：“你好。”

    叶之言也跟着点头：“你们好，我叫——我叫……”

    叫什么来着？

    她突然茫然。

    “我叫、叫——言、言……”她几度张口却欲言又止，除了脱口而出的“言”字，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奇怪，怎么又忘记了？

    ……等等，她为什么要说“又”？

    叶之言就这样被林尼他们家照顾了一段时间。

    林尼和琳妮特很可爱，待人也友善，他们的父母亲更是善良，不仅愿意接纳她这个失去记忆无家可归的人，还愿意提供她衣食住行。

    叶之言感觉很开心。

    她从来没这么开心。

    虽然很匪夷所思，但是这样的放松……她似乎很少有过。

    这家人甚至还商量着收养她。

    叶之言满怀期待，可惜天不遂人愿，意外永远比计划来的快。

    林尼兄妹俩的父母过世了。

    叶之言蓦然感到难过。

    给家人举办完了葬礼的那一天，琳妮特哭累了，窝在林尼的怀里睡着了。

    林尼目光悲伤，对一旁沉默不语的叶之言说：“我没有家了。”

    叶之言心里一慌。

    她不明白这种慌乱从何而来，只是手忙脚乱地安慰他：“你还有琳妮特！”

    “林尼，你看我，我也没有家人，你还有很好的记忆，我没有父母的记忆，但是人总要向前看……我、你不要难过。”

    她语无伦次，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在这样悲伤的时刻，林尼被她逗笑了。

    他说：“好，我不难过。”

    叶之言也跟着轻轻笑了。

    他又说：“阿言，虽然我的父母还没来得及收养你，但是你也是我们的家人。爸爸妈妈、琳妮特，还有我都很喜欢你。”

    叶之言愣住了。

    她只是和林尼一家共同度过了小半年的时间而已。

    林尼看出了她的愣神，故意问：“阿言不喜欢我们吗？”

    叶之言几乎慌乱地开口：“不，我也喜欢叔叔阿姨，喜欢琳妮特，喜欢——”

    场景瞬间转换，叶之言大脑再次刺痛。

    光怪陆离的色彩变幻过后，她又回到了熟悉的实验室。

    【喜欢林尼。】

    这是她未完成的话。

    赞迪克站在她面前，笑的一脸灿烂：“这次实验成功了，你成功看见了未来——还是提瓦特的，对吗？”

    叶之言想起来了。

    她刚刚……只是又一次进入了实验。

    她默了默，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自己每一次实验，进入每一个时空中，她的记忆都会失去一次。

    她会忘记自己正在进行的实验，只有在实验结束时，她才会想起一切。

    赞迪克说：“不过这次可不是我唤醒了你，是你自己又触碰到自己设置的禁词了？”

    禁词？什么禁词？

    叶之言不知道，但是现在她的举动也由不得自己。

    小叶之言默了一下，开口说：“是。”

    “未来有什么？”

    “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你知道我的，实验过程中我可不会记得要做什么，我就是个纯粹的孩童。”小叶之言出声提醒他，“你太着急了，赞迪克。”

    赞迪克：“没时间了！那群风纪官快要找上门了！你的机体陷入沉睡的时候我还费心转移了你一次！”

    近乎疯狂的血色眼瞳中满是躁郁：“你看见什么了？！！”

    “都说了没什么！”小叶之言蹙起眉头，“我没了记忆，还以为自己真是个孩童，被一家人收养了，结果那家人的大人死了，就剩两个小孩，然后禁词触发，就这样！！！”

    赞迪克看了她半晌。

    他嗤笑：“真没用。”

    他信了。

    小叶之言反唇相讥：“如果不是因为你还没研究出让我在实验进程中保留记忆的方法，进度也不会这么慢。”

    赞迪克不欲和她多言，他转过身，手上马不停蹄地记录者什么东西，一边还在喃喃：“没关系……没关系……很快、很快就好了……”

    叶之言寄宿在幼小自己的身体里，透过自己的眼睛，看见了赞迪克实验桌上的一盆幼苗。

    那株幼苗一看就很特别，上面的绿色苍翠欲滴，整株苗还在闪烁着幽幽的荧光。

    她认得那一株幼苗。

    是自己之前拿到的、刻有汉字的那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