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案件结束之后三个月，南央伤愈了。

    她回到沫芒宫，毫无疑问地收获了一大堆来自同僚的关心。

    “卡娅，你还好吧，伤势恢复如何？”

    南央回应：“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我没什么问题。”

    “早上好卡娅，你身体没事了吧？”

    “嗯，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

    诸如此来的关怀很多，南央一一应了，然后重新回到了工位上。

    一切都是好的开始。

    南央心情极好，她打开桌面上送来的文件，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面板：【你谋算良久，终于解决了对你来说足够困扰的大事。】

    南央很少再有这样的快乐了。

    在养伤的那三个月，母亲对她的照料堪称无微不至。

    她没有再想着卡琳，而是一心一意地只爱她。

    南央好像有点沉浸在这样的感觉中了。

    对，这不是幻梦。

    这是真实才对。

    面板再三提醒：【谎言构筑的虚伪城墙总会倒塌。】

    “不会的。”南央说，“只要足够谨慎，谎言就会成为真实。”

    她只是需要时间。

    面板闪烁了一下，看起来又想要浮现什么字句，但是最终还是消失了。

    在加班了两天之后，南央用极高的效率把堆积的工作给完成了。

    等到太阳西沉，沫芒宫的工作人员都下班后，南央才带着自己整理出来需要那维莱特过目的文件，敲响了最高审判官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

    时隔三个月，再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南央觉得有点恍惚。

    她抱着文件，看着不出所料在加班的那维莱特，说：“那维莱特大人，这是需要你过目的文件。”

    那维莱特握着笔的手一顿。

    他抬眼，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怀特小姐？你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吗？”

    南央点点头：“是的，谢谢您的关心。”

    她滞了一下，才说：“本来之前说了要帮助您调查少女连环失踪案的事情，没想到这个承诺给出没多久，我居然就整整三个月没办法工作了，真是愧疚。”

    “不是你的错。”那维莱特摇摇头，“说到底，你也只是不幸才遭遇此难。”

    现在沫芒宫的人已经下班了。

    除了那维莱特和南央，沫芒宫几乎没什么人。

    南央看着那维莱特，片刻后又问：“那维莱特大人，你几乎每天都在加班，工作如此繁重……应该很累吧？”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有点感叹。”南央说，“您喜欢品水，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地方看看？如果您愿意的话，我——”

    “抱歉。”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能离开枫丹。”

    他有责任。

    “那好吧，我知道这确实不太可能。”南央退而求其次，“那么，等到你工作结束，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喝下午茶呢？”

    这才是她的目的。

    换做是以前，那维莱特会直接拒绝。

    但是因为南央长久以来表现出来的品格，再加上对方主动帮了自己这么多忙……虽然按照她的说法，是因为“爱慕”，但不论如何，他也该感谢对方。

    所以那维莱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他只是看了看自己桌面上比水杯还高的文件，然后又看看正在等待他回答的南央。

    虽然没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南央居然幻视看可怜巴拉的海獭被工作淹没的样子。

    她没忍住，不小心笑出了声。

    那维莱特：“抱歉，是我什么举动很好笑吗？”

    这话一出，南央忍不住笑的更大声了。

    面板：

    【你完全没想到，在人类世界待了这么久的那维莱特居然还能展露出一点天然呆的属性，你诧异，你忍俊不禁。

    在这一刻，你才感觉现在的那维莱特大人，和当初坐在礁石上茫然看远方的青年没什么区别。】

    南央勉强忍住笑意，她主动说：“不，没什么，我已经知道您今天没空了，那么还是下次吧。”

    “那维莱特大人，明天见。”她摆摆手，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面板诚实道：

    【对方没有直接拒绝，这让你感觉自己好像和那维莱特的关系拉近了一些。】

    于是那维莱特点点头，青年面色沉静，拿起了手边新的一份文件，也说：“明天见。”

    南央往外面走去。

    她刚刚拉开门，身后却又传来青年的声音。

    “等等，怀特小姐。”

    南央：“怎么了？”

    那维莱特罕见地迟疑了一下，看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他只说：“又有一起新的少女失踪案发生了。”

    南央：“……什么？”

    凶手如此嚣张吗？

    “而且这一次的死者……”那维莱特最终说，“我认为你需要看一看这份文件。”

    南央走过去，拿起那维莱特说的那份文件，打开一看——

    这次案件的主人公居然是……

    卡琳。

    南央愕然。

    她拿着这份文件，迟迟没有一点动作，就像一尊定型的蜡像。

    很久之后，她的神色带着几分复杂和几分难言的情绪，最终化成了深深的叹息。

    “卡琳……”她有点难以置信，“卡琳不是被禁足在家了吗？”

    “但事实摆在眼前。”那维莱特说，“你的妹妹被禁足在家，可是依旧消失了。”

    南央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会不会……只是父亲把她送去了他国？”

    “不会，报案人就是你父亲，弗拉德怀特先生。”

    “消失……失踪……”南央突然抬头，眼里的希冀是如此明显，“会不会卡琳她只是被绑架了，但是还活着？！！”

    那维莱特摇摇头：“这份文件你刚刚也看了。”

    “是，我看了。”南央眼中的光熄灭了，“卡琳消失地毫无痕迹，看描述，和以前的案子一样。我……我只是……”

    “怀特小姐？”那维莱特沉稳的语调在耳边响起，“你还好吗？”

    南央默了半晌。

    “我和妹妹的关系不算很好。”她突然说，“我们常有矛盾，但是……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我还是觉得惋惜。”

    那维莱特：“节哀。”

    “太突然了，您明白吗？太突然了……”南央喃喃道，“我该在上次吵架之后和她和解的，但是现在……”

    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那维莱特明白她的未尽之言。

    他看着突然陷入难过情绪的南央，心中对人类复杂的感情产生了新的认知。

    ……即便是自己的妹妹试图害死自己，也可以在妹妹大概率死去了之后对她升起宽容之心吗？

    他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

    “抱歉，那维莱特大人，这份文件可以给我处理吗？”南央问。

    那维莱特考虑到南央的心情，他点点头：“可以。”

    南央道了谢，然后带着文件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她关上了门。

    一段时间之后，南央踏上了回家的路。

    和母亲拥抱过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然后拿出了那一份本该被处理好的文件。

    她看了半晌，最后拉开抽屉，从里面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一打开，里面是南央存放的一些东西。

    ——里面有那本已经很破旧的《如果我在你身边》，还有一串被制作成干花的虹彩蔷薇花环，以及第一次和奶奶一起去歌剧院看审判时购买的门票，还有毕业的时候，提纳里送给她的一个兰纳罗手作。

    现在在这些能够带给她快乐的物品中又多了一样——

    明明白白宣告着卡琳已经失踪，但多半已经死亡的文件。

    她把文件放了进去，然后妥帖地收好了盒子。

    南央一点都不关心少女连环失踪案的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反正对于她来说，一切都没有区别。

    在桌边的小灯映照中，南央笑了一下。

    “你看。”她轻轻地、缱绻地说，“谎言这下不就变成真实了？”

    *

    第二天，南央拿着复印的新文件交上去，然后用很悲伤的语气对那维莱特说：“我已经接受现实了。卡琳她……也是不幸。”

    她垂首，坐在工位上办公的效率都比以往慢了很多。

    同僚小声聊天：

    “三个月前的那场审判我不知道还好，毕竟我设身处地想一下，妹妹成为了失踪案的一员，我肯定也是食不下咽，寝不能寐的。”

    他顿了顿，“但是那场审判我们都知道了，她摊上这么个妹妹，还会为对方的失踪而难过……还是太善良了。”

    另一个同僚也说：“对啊，虽然这么说对受害者不好，但我还是觉得……如果我有这么一个妹妹，她还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最多只觉得她活该。”

    “哎……或许卡娅曾经和她妹妹的感情还算不错呢？”

    “行了行了别说了，万一被听见了不是在往卡娅伤口上撒盐吗？”

    “对对对，工作工作！”

    所有人都觉得她难过。

    ——所有人之中，就连那维莱特也不例外。

    在结束了审判回到沫芒宫之后，秘书官们下班了。

    那维莱特看见南央又是独自一人坐在这寂寥的办公室里，以为她还没走出这样冲击的事实，他沉默了一下。

    然后突然说：“怀特小姐，要一起去喝一杯下午茶吗？”

    南央转头看他，两人对视了半晌。

    神情疲倦的秘书官轻轻地笑了一下。

    “你是在安慰我吗？”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是的。”

    ——小剧场——

    面板已经看透一切：【你不难过，头一次被那维莱特邀请之后，你甚至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