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南央没看见母亲。

    也许她出门去了，南央不知道，也无意探究。

    她觉得自己应该给母亲更多的信任，恰在此刻，她也正好要去求证一些事情。

    所以她依照当初判决的记忆，去到了父亲如今的住处。

    然后敲了敲门，在门外和前来开门的仆从说了一声：“找卡琳小姐。”

    仆从问她：“抱歉，您是？”

    南央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是卡琳生理意义上的姐姐，你们怀特商会当权者名义上的第一个女儿。”

    仆从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随后便说：“好的，请您稍等。”

    片刻后，仆从歉疚地说：“抱歉，卡琳小姐不在。”

    南央一怔。

    ……不在？

    那她能去哪里？

    南央心下微微凝滞，感觉有什么事情快要超出了她的掌控，这不是什么很好的感觉，总让人心慌意乱。

    ——要保持思考，才能发现事情的真相。

    南央知道。

    南央在教令院学习了五年，对“思考”几乎有了一种条件反射，她下意识地便开始回忆有没有什么她忽略的细节。

    卡琳不在。

    母亲也不在。

    联想到昨天母亲制作的那一份明显一开始并不打算送给她的饼干，南央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是她不愿意细想，也不愿意承认的可能。

    但是目前来看，她必须要求证了。

    “卡琳去了哪里呢？”她问门前的仆从。

    对方本来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但是南央毕竟是卡琳的姐姐，所以他想了想，说：“卡琳小姐没有说明，但是看打扮，或许是出门逛街。”

    南央笑容淡了淡。

    她微微点头，礼貌地说：“谢谢你，先生。”

    “不、不敢当……”

    对方似乎没想到会得到她的感谢，所以着急忙慌地回了这么一句，连语调都有点急促。

    南央瞬间从他这样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什么。

    她的神色突然挂上了几分怜悯和同情。

    “先生，您帮助了我，收获感谢不是正常的事情吗？”南央语调疑惑的明显，“难道说平日里您没有收到过这样的感谢吗？”

    她这话一出，仆从又恍惚一瞬。

    “卡琳小姐她……”他顿了顿，又意识到妄议自己工作的主人家似乎不太好，只委婉地说了一句，“您的品格是我在怀特家族中见过最好的一位。”

    “谢谢你的夸奖，先生。我只是有着枫丹人的基本礼仪而已。”南央说。

    她已经从这样的委婉中得到了答案——显然，卡琳骄纵的性格在哪里都不会改变。

    而这正是一个好契机。

    在和被卡琳随意对待的仆从浅浅谈论了几句之后，南央很快就获得了这位先生的好感。

    临到离开时，他甚至主动开口说：“下一次卡琳小姐的去向我会提前告知您，以免您有事情找她却又白跑一趟。”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感谢了！您这样恪尽职守的人却没有去做更好的职业，实在是太可惜了。”南央惊喜极了，用一种感激混杂着赞美的语调把面前的老实人推向高位。

    老实人羞赧道：“哪里，是您过誉了。”

    同时他已经决定好，哪怕下一次会被卡琳小姐再次嘲讽“你算个什么东西”，他都要鼓起勇气问一问卡琳要去哪里！

    理由……理由就说“老爷必须知道您的去向，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好方便我们找到您”。

    南央道了感谢后，又转身回了家。

    母亲还没回来，她就坐在家中的院子里面无表情地等待。

    等到太阳西沉。

    天边染上了红霞，万物被笼罩上了一层金黄色。

    南央依旧一动不动。

    面板跳出来：

    【你心中已经能够百分之八十肯定自己的猜测，但是仍需要一个确凿的事实。

    你在这样的黄昏等了许久，在猜测终于要被证实的这一刻，你的心焦躁又绝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的情绪开始起伏不定。】

    等到天上已经挂上了零星几颗星星时，南央终于远远看见了院子外的动静。

    母亲手上拿着一袋东西，满面笑容地从外面回来，脸上还挂着轻松又幸福的笑意。

    母亲一看见她，连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还带着一点点错愕。

    “卡娅？”她走进来，似乎很是不解，“这么晚了，在外面做什么？”

    南央回复：“等您回来。”

    她太乖巧，女人一时间把刚刚心中的那点奇怪给忘掉，只是倾身去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带着笑意说：“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卡娅都这么大了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习惯呢。”

    南央仰起头，目光眨巴眨巴，顺从地问：“所以您今天去了哪里呢？”

    女人顿了一下，很快又说：“我今天去和朋友逛街了。”

    “啊……”南央想了想，在母亲温和的目光下问出了一句：“是格林家的太太？还是斯科特家的小姐？让我想一想……不对吧，在您和父亲离婚以后，您往日里认识的那些富太太们如今都不搭理您了才对啊。”

    母亲笑容一顿。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母亲。”南央站起身，然后把女人推到了自己刚刚做的椅子上，“您逛街累了一天，好好歇一歇吧。”

    她拿起女人手中提着的袋子看了看，语调平静地说：“这一款宝石饰品……你说巧不巧，我刚好有印象。”

    在女人骤然僵硬的神色中，南央缓缓道：“你忘记了我是沫芒宫的秘书官吗？有一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为了在沫芒宫严苛复杂的审批中寻求一个方便，也会去贿赂一下沫芒宫的工作人员哦。”

    她拿起那件项链饰品，看着上面被雕刻成蝴蝶形状的蓝色宝石，用一种和她无关的语气复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有一个专门给富太太们卖宝石的商人刚巧有点人脉，听说我这个怀特家的女儿居然考上了沫芒宫的秘书官，刚巧，他也知道我爱您，所以当时贿赂我的物品就是这样的美丽蝴蝶项链呢。”

    “您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南央看着自己的母亲，“他说，这一条项链最适合送给家人，但公职人员不受贿，所以我拒绝了。你说巧不巧，转头您便还是收获了这样一条项链。”

    女人强装镇定道：“我只是恰巧喜欢，所以亲自买了，不可以吗？”

    没想到此话一出，南央的表情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感动。

    她拉住母亲的手：“没想到您这样爱我，当时那个富商和我说这条项链很特殊，是由两条拼接起来的独特创意，富太太门也可以选择和女儿一起戴，但是我看您这一条已经拆分过了，是送给我的那一条被藏起来了吗？您只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

    面板诚实反应：

    【世界上没有那么巧的事情，富商试图贿赂你是真的，但是可没有用这一条项链。

    你只是一直在关注着母亲和卡琳从前最喜欢逛的店铺，然后一样不落地记下了所有的上新款式，并且额外关注着可能符合她们喜好的商品而已。

    你知道这一条项链是店铺近些天主推的特别定制母女款，但是女儿款不翼而飞，看见母亲僵硬的神色，你知道这显然不是她为你准备的。

    你的猜想被证实，母亲确实在私底下和卡琳有联系，甚至很紧密。】

    女人看着自己的大女儿殷切中又带着期待的神色，她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来。

    大女儿在家中的院子里等了她这么久，在自己离婚后也是第一时间做出了永远爱她、永远会养着她的承诺，但是她却连自己给卡娅准备了一条项链当礼物这样的话都无法肯定地说出口。

    因为确实没有。

    她张了张嘴，只说：“……抱歉。”

    原先她是想着给卡娅带一些饰品做礼物的。

    但是卡琳却直接说：“像姐姐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戴饰品呢？妈妈，你只要给她一个拥抱，她就会很开心了。”

    当时她听了卡琳的话，可是现在她看着面前神色一瞬间黯然的卡娅，这才突然醒悟——

    给了和没给，终究是不一样的。

    卡娅或许的确不喜欢戴饰品，但是这不意味着她就可以只用一个拥抱来敷衍这个女儿。

    但已经晚了。

    女人只好找补：“下次，下次我一定会记得给卡娅带礼物的，好不好？”

    南央垂下了眼睫。

    【你的心情值跌到危险值！】

    【你的心情值跌到危险值！】

    【你的心情值跌到危险值！】

    在无言的窒息和母亲忐忑的注视下，她终于若无其事地绽开了一个笑容。

    “好啊，下一次您可不要忘记了，母亲。”她说。

    女人以为她这是原谅了自己，于是也跟着笑了。

    “工作一天累了吧？卡娅，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好啊。”

    面板：

    【这和你想象中的“爱”不一样。

    卡琳已经走了，母亲已经离婚，按照你的设想，她终于可以全心全意地爱你了，但是不管是母亲给你做饼干、给你做好吃的菜、还是在你下班回到家后抚摸你的额头，又或者是拥抱你……

    这么多亲密的举动都是你从前想要的，可是如今得到了，你竟然连笑都不是发自真心。】

    南央默了一下。

    要比较的话，就像是小时候可以用一百摩拉就买到的实惠糕点，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她发现糕点不仅涨了价、换了包装，分量比以前少了，甚至连味道都变了。

    唯一和小时候相通的一点就是，卖糕点的小店没有变，店铺还打着多年如一日的招牌，所以她也以为没有变。

    实际上，一切都不一样了。只是她太痴迷从前品尝到的味道，所以没第一时间察觉。

    但是现在，这样的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她没办法在这样的“爱”中体会到快乐了。

    “卡琳……”南央轻轻地说，“你怎么就配得上这样的幸运呢？”

    【你从前体会到了羡慕，但是羡慕的次数多了，又渐渐变成了一种混杂着“为什么”和“凭什么”的费解，所以你的羡慕也随着你内心翻涌的情绪变成了一种浓稠的嫉妒。

    兜兜转转，你思考了许久，发现在你的心中真正留下了让你能够感到温暖的痕迹的存在，居然只有那维莱特和奶奶。

    而母亲的爱太少，太虚假，太伪装，你总得刻意忽略一切细节，才可以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自己被爱。这种感觉太抓心挠肝，你总是想要更多一些，但想要是一回事，能不能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而现在结局明了，南央没能得到。

    ——小剧场——

    南央：暗戳戳要搞大事。

    （昨天有读者说作话没看，那我就写在这里吧：今日份的更新结束了，看完这章就不用再等了。当然，如果你们有谁猜到剧情的话，我就加更一章，仅限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