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淮月履行承诺，常常现身于神里家。

    神里绫华很是高兴，总是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边，淮月并不在意，她其实已经单方面见过神里绫华不少次。

    在神里绫华并不知道淮月存在的时候，那一棵椿树上就已经被她挂了不少次数的灯。

    所以淮月习惯她的亲近。

    亲近神里绫华，便连带着对她的兄长，也就是自己这一次的契约者神里绫人多了几分亲近。

    在这样的亲近之中，她开始教导神里绫人一些特别的东西。

    ——比如他未曾学完的谋略。

    又比如他尚有精进空间的武艺。

    不得不说，他足够有天赋，也足够刻苦。

    谋略方面淮月知道的其实并不算多，对于她来说，谈不拢的事情，光是动手就够了。

    不过此前处在绝云间时，同僚之间都还算是平和，也没有需要勾心斗角的事情。

    所以在这方面，她能给的教导很少。

    但所幸神里绫人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也不需要她多说，在短短五个月的时间里，他就已经迅速成长为一个对诸多关系处理尚算圆滑的人。

    ——虽然这是因为生活所迫的不得已，但淮月依旧为此感到赞叹，就连平日里看他都多了几分欣赏。

    除却谋略，神里绫人只求了她教导他和绫华精进武艺，希望他们兄妹两个无论如何至少都能够自保。

    淮月欣然应允。

    ＊

    时间转入夏季，椿花落了。

    “不对。”院子里，淮月手边放着一柄剑，她坐在不远处的凉亭，看着神里绫人的动作。

    于是神里绫人停下动作，他额头上还挂着汗珠，那是肉眼可见的刻苦印记。

    他虚心求教：“请问淮月，是哪里有错处？”

    淮月冷静指出：“你太急于求成。”

    一招一式足够标准，是神里家祖传的那一套剑法，但是他的心不静。

    淮月留在神里家的时间足够久，虽然沉睡的时间也长，但总归还是见的多了，对神里家的很多东西都太清楚。

    她在那棵椿树下见过太多任神里家的人练习这套剑法，太清楚什么样才是正确的。

    淮月问：“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神里绫人愣了一下，现在的他还不会很好地掩盖自己的情绪，在淮月的注视中，他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但还是摇了头。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事。”很快他的表情又恢复原样，“我很快就会解决的。”

    于是淮月没再问。

    她平静地收回目光，看着神里绫人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练习用的剑。

    但没过一会，淮月再次出声：“依旧不对。”

    如今天气渐渐暖了，阳光都带上了灼热，淮月率先喊了停：“你需要静心，练剑的事今日就算了，来休息吧。”

    既然心还是无法静下来，那再怎么练习也不能取得进益，还不如不练。

    她虽然答应了神里绫人要帮助他，但是对方不愿意说发生了什么，那她也不会强逼着他说。

    淮月想，既然他指的帮助是这样的，那就随他吧。

    直到半个月后——

    年幼的神里绫华来到了椿树下。

    她叫托马搬来了凳子，然后站在凳子上，轻轻把手上的灯挂在了枝头。

    淮月出现了。

    “何事？”

    神里绫华拉着她的手，有点害怕地说：“淮月姐姐，那些人又发难了。你可以帮帮哥哥吗？”

    ……发难？

    她问：“究竟是什么事？”

    神里绫华并不知道神里绫人和她签下的新契约是什么，年幼的女孩只是因为害怕，在淮月让人安心的椿花香气中，她忍了忍。

    ……但没忍住，还是落下了泪珠。

    “另外两奉行，还有一些别的家族……他们……都想要瓜分神里家。”

    她知道哥哥应付那些贪婪的人真的很累，但弱小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

    思来想去，最后她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淮月。

    淮月这才知道，原来之前看神里绫人练剑无法静心，竟然是因为这种事情。

    她抚摸女孩柔软的发丝，眼中的柔和一闪而过，说：“我知道了。”

    神里绫华没有说谎。

    淮月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情况甚至更严重。

    ＊

    三天后。

    有一些人竟然完全等不及上门，直接找上外出的神里绫人，仗着自己权势地位高就不由分说想要夺取社奉行的资源。

    偏偏如此无礼蛮横的要求，他们还要挂上道貌岸然的皮，对神里绫人说着“你一个人也管不过来社奉行，我们只是想要帮助你”这样的无稽之谈。

    因为神里绫华的请求，淮月在神里绫人的身上留了一道神识。

    她知道了这件事。

    淮月想，这可不行。

    大庭广众说这些，贪婪真是容易让人脸面都不顾了，居然当街为难人。

    她既然已经做出承诺，怎么能看着代表神里家脸面的家主、自己这一任的契约者受到折辱？

    即便神里绫人说他一定可以处理好这些，但是淮月既然亲眼见到了，那就无法装作不知情。

    庭中身影一晃，便化作了缥缈的云雾，不知去向何处了。

    此时，神里绫人目光沉沉。

    如今的他还没有能力正面对抗这些豺狼虎豹，只好勉力保证在不完全得罪对方的情况下拒绝。

    看着来者丑恶的嘴脸，他张了张嘴，难以遏制地感到一阵恶心。

    然而，就在这一刻，椿花的香气突然随风而至。

    在恍惚之间，夹杂着雨丝的冷意中，居然还带上了些许不自觉的安心。

    就那么一瞬间——

    淮月出现了。

    她背对着站在神里绫人的面前，光是眼神浅淡地扫过来者，便让人下意识感到背脊发寒，然后闭上了嘴。

    神里绫人微微睁大双眼，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淮月……”

    她没转头看他，也没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只是不客气地对那群人直言：“离开这里。”

    那群人将将反应过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她一个拂袖挥倒了一大片。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清冷谪仙说出这样的字眼，饶是神里绫人也不由得微怔。

    那群人看向他们的眼神又惊怒又恐慌，最终还是落荒而逃。

    神里绫人后知后觉——自己没说的事情还是被她发觉了。

    他抿了抿唇，内心划过难言的感觉。

    “……谢谢。”他说。

    淮月这才看向他：“你的事解决了？”

    “是的，已经结束了。”

    “那回去吧。”她说着，率先转身走了。

    神里绫人奇异地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加快步子跟上了她。

    他想，即便有契约为前提，但这或许还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