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菲娜忽然不再抗拒见到谁了。

    温迪说到做到，在菲娜说出那句“好”之后，第二天的清晨，他就如约来到了菲娜的门前。

    敲敲门。

    时隔十天，他终于再次见到了菲娜的脸。

    只是……

    “菲娜，为什么你的脸色好像不是那么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又惊慌起来，“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吗？”

    菲娜昨天晚上应该是靠着门睡着的吧……

    哎呀，早知道昨天就多说一句要她赶紧去床上休息了。

    菲娜摇了摇头：“没事的。”

    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倒不如说，昨天是她难得怀揣着那样安心的情绪睡上的好觉。

    虽然身体上很痛苦，但是这种痛苦持续到了后半夜，好像又什么都不剩下了。

    温迪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发现菲娜确实没有说谎后，只好换了一个话题：“今天早上要去风神像上听琴音吗？”

    菲娜歪头：“为什么要去那里？”

    少女蓝色的眼瞳中透露出点点疑惑，温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我想和你待上一段时间啊。”他意外很坦率，也很直接。

    在菲娜瞬间怔愣的表情下，温迪趁热打铁，凑上去可怜巴巴地问：“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菲娜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她的表情依旧没缓过神来，显然吟游诗人这突然如同撒娇一样的语气着实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

    菲娜犹豫了一下。

    “……也不是不行。”她说。

    ——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菲娜也想多和他待一段时间。

    温迪欢呼一声：“那可真是太好了！”

    清晨的西风广场菲娜来过不少次，但是坐在风神像的手掌上这个举动，却只有初来蒙德没多久时被温迪带上去过一次。

    当时的温迪给了她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蒲公英种子，还要让她许个愿望。

    ……当时的菲娜是怎么说的呢？

    菲娜没有许下任何愿望。

    但是她却欺骗吟游诗人说“我的愿望已经在心中许下了”。

    那时的菲娜得知自己的死讯，她心如死灰、茫然无措。一丝眼前的希望都看不见，只想着完成任务，苟活到该死的时候，然后为自己物色一块顺心墓地。

    当时她内心空茫，一阵清风就能把她本就摇摇欲坠的生存欲望给吹落。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菲娜从未如此想活。

    这比她当初在须弥沙漠，得知自己要和那些实验体一起被丢在那里等死时还要想。

    如果有一条可以活下去的路——除了让她对温迪动手这一条，什么她都可以做到。

    但是执行官的交易明明白白，女士明码标价，所以她没得选。

    “菲娜，菲娜——”温迪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轻快的声音带上点疑惑，“你在想什么呢？”

    菲娜瞬间回过神。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感慨。”她扯着嘴角说。

    “感慨？”

    “啊……因为想到最开始的时候，好像也是你带着我上的风神像。”

    温迪嘿嘿一笑：“神之眼很好用嘛。”

    菲娜失笑。

    ——骗子，明明神之眼也是假的吧。

    如今已经入秋，早晨的西风广场有点寒凉，菲娜出门前穿了一件外套，但是坐在高处，身上还是不免感到了一阵寒意。

    温迪问：“很冷吗？”

    菲娜点点头：“有点。”

    温迪开始弹起了琴。

    在琴音渐起没多久，周围突然不知道从何处吹来了一阵暖风。

    于是空气中湿润的寒意就被吹散了。

    温迪惊叹地说：“哇——好幸运，现在不是很冷了呢。”

    菲娜转过头，为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忍俊不禁。

    ——明明就是你招来的风吧。

    “菲娜？菲娜……你笑什么？”温迪拉长了语调，“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于是少女一本正经道：“说不定，是风神大人送来的垂怜呢？”

    “诶——菲娜原来是信仰风神的吗？”温迪好奇极了，“之前完全没有看出来呢。”

    于是菲娜说：“虽然我的确也算是蒙德人，但是之前在须弥生活了一段时间，又去至冬生活了很久，今年刚刚回来，的确是不太信仰风神的。”

    “但是……”她话音一转，“如果刚刚的风真的是风神大人送来的垂怜，那仔细一想，他这么好的神明，我也不是不可以现在开始信仰。”

    温迪的琴声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演奏起来。

    他转过头，那耳朵已经漫延上了绯色。

    “改换信仰也太容易了吧……”温迪嘀嘀咕咕，带着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小情绪故意问道，“菲娜是真心的吗？”

    “当然。”她说，“其实我此前从未信仰过别的神明。”

    “……真的？”温迪似乎很不敢相信，又扭过头来看她，试图找出一点表情的破绽。

    “骗人的吧，菲娜明明在至冬生活了那么久，难道一点都不打算信仰至冬女皇吗？”

    “真的。”菲娜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无奈，“当初为了融入群体，让我看起来不那么突兀，我是有装作信仰女皇的。”

    她认真地看向吟游诗人翠绿色的眼睛。

    “但是，冰之神什么也没有回应。”她说，“我当初的愿望……就那么碎掉了。那么，我为什么不信仰一个为我做过些什么的神明呢？”

    哪怕是一阵这样驱散寒冷的风。

    温迪一愣。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从未主动透露过身份，他几乎都要怀疑菲娜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意识到菲娜说的是认真的。

    但是……

    愿望……碎掉了？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他问。

    “你想知道？”

    “当然想！”

    菲娜故作为难：“但，愿望说出来是不是就不灵验了？”

    “风神是不一样的，他一定会回应你的愿望。”温迪郑重地看向她。

    菲娜几乎被这样的眼神烫到了。

    她问：“你又怎么知道风神不一样呢？”

    “信我吧，菲娜。”温迪说，“我向你保证。”

    菲娜眼睫轻颤。

    “那……”

    她思考了一下，心中划过了很多东西。

    她想活下来，想和温迪度过漫长的时光。

    ——但是这话她不可能说出口。

    “之前那个曾经对冰之女皇许下的愿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她说。

    温迪有点失落：“……这样啊，真是遗憾呢。”

    “但我现在有了新的愿望。”菲娜闭了闭眼，“我希望能在一个月之内体验完蒙德所有值得做的事情。”

    温迪顿了一下。

    “这样啊……有点意外呢。”他想了想，“一个月体验完所有值得做的事情……还是很有难度的愿望啊！”

    “太心急了菲娜，我们可以慢慢来啊。”温迪说。

    “不。”菲娜这次拒绝的很果断，“所以你说的果然是假话吧。”

    温迪一瞬间急切起来：“没有！怎么会？只是觉得实在是太着急了，你可能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好、好吧，如果你想的话。”

    反正如果有什么没体验够的事情，他们还可以去体验很多很多次。

    ——小剧场——

    菲娜曾经听闻冰之女皇是最温柔的神明，她心怀希冀地许下虔诚的愿望：

    【女皇大人，如果您真的能听见我的愿望，那么——我想活下来，您可以让我活下来吗？】

    但是博士知道了她这点微不足道的愿望后，无情地打破了菲娜的幻想。

    博士说：“很抱歉，你许下愿望的时机太晚，女皇不会聆听你的愿望。”

    他拿出了熟悉的红色药剂，露出一个颇为玩味的笑：“但是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