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克斯庇佑了一方人类。

    云盏到那里的时候，先一步见到的，就是受他庇护的那群人。

    她的到来是声势浩大的。

    翼带着族群找到她时那铺天盖地的黑色乌云，对于易折的人类来说，带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而人类是脆弱的。

    劳作的人们在那片孕育着矿石的山脉上看见了这片黑沉沉的云，又惊又怕，采集的矿石滚落了一地，他们无暇顾及，四处奔逃离去。

    云盏就停下了。

    她坐在翼的背上俯瞰，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即便只是擅长追踪的魔物，对于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来说，也是带着致命危险的巨兽。

    人类啊……

    云盏漫不经心地回忆自己的见闻，突然想起这是一块山体崩塌的石块都能把他们砸死的脆弱生命。

    “翼，让你的族群回去吧。”云盏说，“我相信你们的族群应该有原本的地盘吧？”

    巨大的黑鸟沉默了片刻，朝着身后发出刺耳的鸣叫声，于是地上的人们便看见……那群黑色的乌云朝着反方向离开了。

    翼的声音带着深深的不解传入耳畔，“大人……为什么要他们离去？”

    因为这里的动静，想要见到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

    云盏看着出现在不远处的魔神，嘴角跟着勾了起来，她的目光直视魔神菱形的眼睛，说：“毕竟我们可不是来抢夺领地的。”

    “再怎么说……我也只是想来看看摩拉克斯而已。”

    远处的魔神转瞬便行至眼前。

    摩拉克斯的话不太多，比他的话语先一步到来的，是那一柄带着杀伐气息的岩枪的枪尖。

    翼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惊骇到止不住颤抖着，云盏却显得气定神闲。

    她轻轻抬手，深渊的力量便再一次挡住了他的攻击。

    云盏发现，这位魔神的可比梦难讲话多了。

    他实力强大，所以态度也比梦强硬很多。

    “摩拉克斯，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云盏有点困惑，“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是生气吧？云盏不确定地猜测。

    岩之魔神收起枪，问：“你是如何找来的？”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称呼，“……云盏。”

    这位不像是魔神也不像是人类的神秘来客，是摩拉克斯在回到领地之后才听闻的。

    她虽然没做过什么杀死魔神、扩张领土的事情，但是当摩拉克斯听闻魈讲起此事，才发觉她竟然相当有名。

    到那时也才恍然，原来之前挡下自己一击的人，居然就是那位“云盏”。

    毕竟云盏的确走过不少地方，摩拉克斯在斩杀来犯者时也有听过关于她的事情。

    ——她是个只为自己喜好而行走于世的存在。

    【一旦你惹到了她，那可是个大麻烦！】犹记得其他魔神在耳边说过，【那个梦之魔神……哈！】

    【该说的我也说了，摩拉克斯，你该信守承诺，放我离开了。】

    那是前来挑衅的魔神在战败后主动提出的契约。用放他性命作为交易，摩拉克斯被提醒警惕云盏的存在。

    但是现在，云盏来到了他的领地。

    刚一出现，就带着一片黑鸟惊吓了他的子民。

    “你知道我？”云盏笑容淡了淡，“是谁告诉你的？你对我抱有警惕……太奇怪了。”

    “我应当没对你的子民做什么坏事吧？”

    但她越这么说，轻慢的态度却越让摩拉克斯觉得传言非虚。

    杀伐果决的岩之魔神再一次警告：“离开这里，可饶你性命。”

    他岩枪一挥，无边的威势便显露无疑。

    云盏的不确定性太强了，他不会拿自己庇佑的子民的性命去赌。

    “哈……开什么玩笑。”黑发黑眼的少女眉眼好像永远带着笑，即便是冷下了脸，那双眼睛里也装不进任何情绪。

    “你心里也清楚吧……饶我性命？摩拉克斯，你有把握杀死我吗？”

    气氛沉凝地像是将要凝固的玻璃。

    在这一片窒息的死寂中，摩拉克斯说：“你大可以来试试。”

    翼的身体抖动似糠筛。在两位强大的存在对峙的氛围中，仿佛连天地都为之色变。

    云盏说：“我又不是来找你决斗的，何必如此呢？”

    她几个瞬息便凑近他的面前，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在面前骤然放大，摩拉克斯微微睁大眼睛。

    “带我去你的营地……领地？无所谓叫什么，总之，带我去看看吧。”云盏说，“既然知道我，那就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放心吧，只要我觉得厌烦了，说不定我就会自己离开哦？”

    摩拉克斯看着她，那双菱形的眼瞳带着深深的思索，他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考量。

    但是云盏知道，他会答应的。

    摩拉克斯想着，这样也好，她自行离去总归好过她时时打扰。于是他终于同意的这桩交易。

    “可以，但是他不行。”他看向云盏身边的黑鸟。

    翼惶恐地变换成人形，摄人的怪物变成瘦削的男人，他低下头，诚惶诚恐地说：“如果是说因为我的原型会吓到您的子民，那我甘愿变成人形伴在云盏大人身侧。”

    “只要……只要不离开您的领土，我就绝对不会变回来。”

    翼的目光紧紧地看着云盏的背影，一刻也不想离开。

    ……这可是让他变强的大人啊。

    云盏一句话都没说。

    她只是看着摩拉克斯，这位魔神再次在内心权衡起事情的利弊。

    最终，云盏和摩拉克斯定下了契约。

    她对摩拉克斯了解不多，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他的权能不仅包含了操控岩的力量，还包括了契约的力量。

    这是无法违背的契约。

    摩拉克斯说：“契约已成，食言者……”

    再往后的话，云盏完全没有关注。

    她只一心想要找个理由观察一下这位有趣的“朋友”，既然目的达到了，她完全不关注自己答应了什么。

    ——反正对于她来说，一切的一切在参透之后都会变成无趣的事物，她没有看透摩拉克斯，所以对他感到兴致勃勃。

    但是迟早有一天，摩拉克斯一定会像梦之魔神那样，变成让云盏一眼窥见心思与目的的存在，区别只是时间的长短。

    云盏根本不认为她自己能长久地对摩拉克斯保持好奇。

    所以答应什么、承诺什么……哪怕直到最后都显得十分干脆。

    至少现在，她的态度甚至是轻慢的，一点都不觉得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