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的第二次看望他，是薇莱卡着时间的死线去的。

    在一周的最后一天，薇莱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寄给导师的第二份报告，但和上次如此相似的一点在于——这又是一个灰蒙蒙的夜晚。

    提瓦特的太阳刚刚落下地平线，世界还沾染着一点灰色的光。

    星星尚未从世界的背后显露全貌，薇莱想要观察最完整的星星，此刻的天色就有点早了。

    于是，在计划着观察星星之前，她打算趁机把观察报告的第二篇给敷衍掉，于是收拾行囊去了知论派的学院，结果……

    “薇莱学姐是找艾尔海森的？”被问到的学弟神色有点惊讶，又带着说不清的怨念，“可恶，好羡慕，学姐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不是‘看上’。”她认真强调，“是‘照顾’。”

    照顾？

    那位学弟不知道是脑补了什么，顿时就心胸宽广了，连气都顺畅了，愉快道：“艾尔海森啊，他应该回家了吧……毕竟那家伙每周都要回家一次，学姐如果在学院里没有找到他的话，可以去他家里找找看？”

    薇莱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等等！那个……”这位学弟突然喊住她，嗫嚅了半晌，问：“那个，学姐，我叫丹尼，能不呢……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啊？如果以后你还想要找艾尔海森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留意……”

    顿时，旁边暗戳戳关注这边的人牙都要咬碎了。

    ——好你个丹尼，大家一起做学姐的狗，凭什么你居然偷跑！

    孰料薇莱完全不带犹豫地说：“不必了，告辞。”

    丹尼略有点失落地“哦”了一声。

    等薇莱走后，周围关系较好的学生顿时一撸袖子，故作气势汹汹地说：“好你个小子——”

    “等等，我只是想和学姐拉近距离我有什么错！”

    然而，已经离开了的薇莱对这些纷扰一概不知。

    *

    薇莱的导师偶尔还是靠谱的。

    就比如说，导师把艾尔海森家里的地址告诉了她。

    “薇莱，这是艾尔海森及其祖母的居住地址，你要记得代我常去啊——”因为不放心，导师还特意在“代我”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看了一眼现在的天色，薇莱心中暗暗想着：还好，现在还不是星星最繁盛的时候，还来得及去完成观察报告。

    在去往艾尔海森家里的路上，她都快走完一半的路，突然被一个商贩主动搭讪了。

    “这位小姐，看您的样子，这是要去拜访朋友吗？”他说，“要不要在这里买一点水果呢？”

    薇莱的脑海中突然想起导师教给她的一些与人相处之道——

    【薇莱啊，如果你以后想要去谁家里拜访，对方又是长辈，一定要记得带一点礼物去啊！】

    她现在身上只带着一个被包裹起来的自制简易版天文望远镜，剩下的什么也没有，故而沉默片刻，走过去问：“您有什么推荐吗？”

    一瞬间，这个商贩的瞳孔缩了缩，被惊艳到说不出话来。

    但是很快，金钱的气息扑面而来，看着这位小姐非富即贵的打扮，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于是他迅速恢复了神色，相当热情地介绍起自己的货物。

    “这个怎么样？产自蒙德、专供晨曦酒庄酿酒的苹果！品质上等，果肉多汁，极其美味！还有这个……专门产自稻妻的堇瓜，绝对好吃！”

    对于他说的这些，薇莱完全不明白。

    于是她只好顺着这位商贩的话，沉默了片刻，说：“帮我包起来吧。”

    “好嘞！老板大气！”他应了一声，但是还没来得及动作，旁边婴儿的哭闹声顿时响起。

    这时，薇莱才注意到水果摊子下面居然还有一个婴儿。

    她微微卷曲的粉色短发可爱地翘起，商贩抱起她，“多莉不哭，我们很快就收摊回家。”

    薇莱并未在意这个小插曲，直到她拎着据说来自他国的进口水果站在艾尔海森家门口，被他冷静地询问：“你到底花了多少钱？”

    不怎么自己买东西的小海妖天真道：“本来要两万零五十摩拉，但是老板说没关系给整数就行，所以只花了两万摩拉。”

    艾尔海森：“……”

    区区五个苹果加上四个堇瓜，居然花了两万摩拉。

    一时之间，他居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薇莱：“怎么了？”

    尚且带着稚气的少年思索了一下措辞，说：“我从未见过你这样……比我隔壁哈桑先生家四岁的小儿子还要容易上当受骗的人。”

    被不客气地嘲讽了一通，薇莱：“我好心好意地来看望你，你大可不必这样尖酸。”

    艾尔海森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我只是实话实说，接受不了是你的事情。”

    “还有……看望？”他相当不客气，“难道不是为了你的研究报告吗？”

    既然不是真心实意，何必强求自己做这些呢？

    正巧，此时他的祖母也从屋子里走出来，问：“艾尔海森，是哪位客人来访？”

    一打开门，却实实在在被薇莱的相貌惊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请问你是？”

    薇莱“啊”了一声，好像才从又一次被嘲讽的话语里反应过来，但对于不了解的长辈，她只说：“您好，我是薇莱·格尔顿，明论派格尔顿导师的弟子。”

    老妇人顿时变得热情起来，“是格尔顿的弟子？快进来快进来，正好我们也要吃晚饭了，你要不要一起来？餐后还有我独家秘方制作的饼干，要不要一起尝一尝？”

    格尔顿，导师的姓。

    被导师捡回去的时候，导师给了她这个姓氏。

    薇莱犹豫片刻，拒绝道：“还是算了，我……”

    “不必害羞。”老妇人依旧是那副慈祥的微笑，“艾尔海森能交到新朋友，我也很开心。”

    两个小时后。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薇莱面无表情地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艾尔海森，两个并不情愿的人居然在长辈的面前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虚假的配合。

    最终，她叹了口气：“书，给我……哪里不懂？”

    艾尔海森沉默片刻。

    他拿出了一本让海妖倍感眼熟的明论派书籍。

    薇莱：“你还会看明论派的书？”

    艾尔海森说：“实际上，我只是去各个学院听课的时候接触过一些。因为明论派的研究主要是星空和占卜，与我所学差别很大，因此我才会找找相关书籍，看看能否得到答案。”

    但是显然，有关于“命运的既定”“星空的昭示”这一类玄之又玄的东西，对于理性的艾尔海森来说，是相对较难理解的板块。

    显然，即便是艾尔海森的话语并不讨喜，但是他对于知识的态度却让薇莱升起了几分赞赏，于是她大方表示：“给我看看，我给你讲。”

    看完他标注的疑惑后，薇莱好半晌没动。

    艾尔海森问：“怎么，你不会？”

    薇莱沉默片刻，“这倒不是，总之……你知道什么是‘星系’吗？”

    星系，一个提瓦特没有的概念。

    薇莱来自科技侧的星际时代，接受的都是星际的唯物主义思想熏陶，哪怕是神秘的宇宙、星星的运行轨迹、以及美丽的、莫测的星云和虫洞……这些都已经被星际人运用足够的科技来研究和解释。

    虽然明论派的东西看起来玄乎，一开始接触的薇莱属实废了好大一番功夫，但是在意外发现人们观测星空的规律和星际时代殊途同归后，她就开始结合自己脑海中的科学知识解读明论派书籍。

    但是，星际时代的有关于天文的科学知识，涉及到了很多对于提瓦特人来说未知的概念，她不确定自己的解释艾尔海森是否能听明白。

    果不其然，艾尔海森问：“星系是什么？”

    “星系，别称宇宙岛，指数量巨大的恒星系及星际尘埃组成的运行系统。星系是构成宇宙的基本单位。”薇莱说。

    艾尔海森再次沉默。

    “宇宙？”他问，“为什么你说的概念，我并未在明论派的相关书籍上看见过？”

    啊对，宇宙也是个特别的概念。

    薇莱敷衍道：“总之，你只要知道这些是明论派对于天外星河解释比较深入的概念。”

    绞尽脑汁地使用尽可能让他理解的话，薇莱终于解释完了他孜孜不倦问出的问题，然后看了一眼窗外，赶紧起身，说：“夜晚已经很深了，我要去观测星空了，再见。”

    海妖小姐有点狼狈地离开了。

    艾尔海森看着手边记录了两页的笔记，眼中的沉思一闪而过。

    没有听说过，是因为……他还没看过比较深入的相关知识吗？

    ——小剧场——

    记录：更正一点，艾尔海森的话并不是偶尔尖酸，是时刻如此。

    他足够理智，也足够好学。我认为如果做研究伙伴的话，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和他讲话很是烦人，但至少和他讨论学术问题比单方面听他损人时感觉要讨喜。

    另，他有一个很好的祖母，餐后饼干很好吃，他不喜欢实在没品位。

    记录人：薇莱·格尔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