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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三 拼图
    医院的大夫对豁了嘴的病也是束手无策,不能对症也只好勉强医治,看样子也熬不了多少日子了。虽然豁了嘴也是自作自受,但韩大胆儿临走前,还是给大眼贼和小脑袋留下些钱,让他们在医院照顾豁了嘴。

    他离开马大夫医院,又去了估衣街蓝半尺的铺子。

    天近黄昏,铺子已经要关门上板了,他拿出在王维汉家描摹下的那些纸页。上面除了那些看不懂的仙箓之外,另有十来张纸,上面全是些弯弯曲曲,横纵交错的线条。蓝半尺原以为是地图,可十多张纸左拼右拼,都拼不成图。

    地图上的道路河流虽然也是弯曲的,但绘制时要么是单线,要么是双线,再不济会是虚线,可这十几张纸上,基本都是双线,但双线基本不是平行的,或是一头宽一头窄,或是线条盘桓看着像是羊肠子赛的,韩大胆儿要是不说是描摹的,蓝半尺还以为是随手涂鸦乱画的呢。

    蓝半尺也看不懂这是什么玩意儿,还问韩大胆儿是不是描摹的时候画错了,可韩大胆儿是照着印在墙上的光影拓下来的,不可能出错。只是之前拓的时候,纸张太小,用了十多张纸分别拓下,一来当时忘记编号,二来有些地方拓的重叠了,所以这一大堆纸,一时间也拼不成张整图。

    蓝半尺可没这个闲工夫跟他在这拼图,就让韩大胆儿回家先拼好了再拿来给他看。韩大胆儿还想打听一下拍卖会的情况,但蓝半尺所知也不甚详,只知道牵头的是法租界的法国商会,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韩大胆儿一无所获,原本想再回王维汉家,将两件古器重新拼合一下,把描摹的图按顺序编号。可转头再回王维汉家的时候,却听管家说,王维汉午饭后,就带着玉简和图样,坐车出去了。

    韩大胆无奈只好回去,他想去找老白和小犹太想想办法,可穿着警服去租界不太合适,就回到总厅换了身便装,和梅本事交代一声说去查案,这才坐电车去了租界。

    老白家里原本是沙俄贵族后裔,家里有不少亲戚也在天津卫定居,其中不乏有些人在租界内说得上话。小犹太本就是商人家庭,小犹太他爸跟英法租界工部局的关系也不错,又和法国商会常有商务往来,所以应该能打听到一些拍卖会的消息。

    而且天津卫的洋人都在租界落脚,万一那个收走镜芯的洋人,也出现了和豁了嘴一样的病症,租界那么大点地方,一定会透出些消息。

    韩大胆儿先去了趟小犹太家,听说小犹他和他父亲去洋行看货还没回来,小犹太的妹妹见韩大胆儿来了倒是格外热情,这小姑娘,其实一直喜欢韩大胆儿,只是碍于宗教有别,家里不同意她和教外的人交往。

    韩大胆儿见小犹太不在家,就去了老白家的小酒馆。来到老白家酒馆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小酒馆里,凑了不少大鼻子洋人在喝酒玩牌,酒馆里音乐声不断,不时传来聊天和嬉笑的声音。

    老白这时正在吧台前招呼酒客,今天酒保生病了,所以老白成了临时酒保。他刚刚给一个红鼻子大胡子老头儿倒了一杯杜松子酒,就看见韩大胆儿来了,便招招手,让他韩大胆儿到吧台来坐。

    自从上次见了叶灵,老白心里一直念念不忘,韩大胆儿刚坐下还没开口,老白就问起叶灵的事儿。韩大胆儿送老家儿去南方,回天津卫之后也是很长时间没看见叶灵。

    这一提起她倒给韩大胆儿提了个醒,这丫头原本就是个飞贼,又是个鬼灵精,心思机敏轻功又好,经常在天津卫各处游走,找他去打听那个收走镜芯的洋人,说不定很快就能有消息。

    捕鱼广撒网,说不定那头有鱼呢,和老白随口聊了几句,韩大胆儿就说起了来意。这时身后忽然一阵喧闹,接着就是“乒乒乓乓”酒瓶子酒杯碎了一地,两个俄国壮汉,正你一拳我一脚地互殴起来。

    这洋人的酒馆,和中国酒馆不同,中国酒馆除了小酒铺之外,多半都是二荤铺小饭馆,光顾的大半儿都是老头儿,年轻人进来喝酒是其次,主要是来吃饭。老头儿们喝酒就是炒果仁或者乌豆、老虎豆,也不闹事,一边喝酒一边邻桌聊天,能打酒铺开门,一直喝到酒铺关门上板儿,其实就是二三两酒。招灾惹祸的也不是没有,但是不多。

    洋人酒馆也是带卖晚餐,但来这的,主要为了喝酒,就跟现在的酒吧差不多。洋人喝酒跟中国人不同,不用下酒菜,一杯杯烈酒,就是干剌。

    您想想,洋酒不像中国酒铺的酒,有的老板为了多赚钱,总往酒里兑水,洋人的蒸馏酒,闻着香可喝着烈,度数又高,这么个喝法没个不醉的。每天都有喝醉了的醉鬼,在酒馆里打架闹事,老白也是司空见惯。

    韩大胆儿正要上前帮忙劝架,却被老白叫住。

    他见两个醉鬼闹事,表情都不带惊讶,只是挽起袖子,走出吧台,凑过去两手推搡着,把这俩醉鬼推到酒馆门外。酒馆里喝得烂醉没事,可要是打坏了东西就不值当了,所以但凡遇到打架的,一般都是直接扔出门外,让他们在门外解决。

    老白是俄国人,家里还有些哥萨克人血统,身体也是异常健硕高大,虽然没学过什么武艺格斗,但是对付两个醉鬼还是绰绰有余。俩醉鬼虽然都是壮汉,但照样被老白几下就搡到门外马路牙子上。

    这俩人在门外打得滚在一起,可一阵凉风吹过,俩人都是一激灵,被风一拍就各自哇哇地呕吐起来。吐完了也不打了,一个倚着墙角,另一个趴在马路牙子上,就这么迷糊着了。

    原本看热闹的酒客,见没热闹可看,都纷纷回到酒馆,刚才还有个开了盘子,让大伙下注赌这俩人谁输谁赢,这时见俩个醉鬼都睡死过去,也悻悻地回到酒馆里继续喝酒。

    老白走进来,对韩大胆儿笑笑,说道:

    “常有的事儿,只要别在酒馆里打坏了东西就行,一般都是直接扔到外面,被风一吹酒醒了也就不打了!”

    说着拿出一瓶伏特加给韩大胆儿倒上一杯。这时有个人凑到吧台前,用一口地道的天津话说道:

    “这可没有啊!喝酒怎么不叫我呢!”

    来人正是小犹太。

    他回到家听说韩大胆儿来找过他,就知道准来了老白家的小酒馆,所以晚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到小白楼这边。

    小酒馆里大半都是俄国人,那时候俄国人和犹太人关系其实一直不太好,小犹太和老白成为莫逆也算是奇景了,所以小犹太一般不会晚上过来。

    小犹太干了已被伏特加,说自己还没吃饭,这么喝一会儿准得喝趴下,就提议去吃爆肚。老白走不开,就让韩大胆儿和小犹太先去,晚一点找人替自己,再去和他们会合。

    韩大胆儿和小犹太刚出酒馆,就见对面街边,有两道黄影一闪而过。天色昏暗,虽然有街灯照亮,却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

    小犹太道:

    “别看了!就是两只黄鼠狼,最近租界总能看见!有时候还有耗子搬家,有人说是不祥之兆,不是要发大水,就是要地震……”

    韩大胆儿忽然想九道弯打死那只黄鼠狼,很有可能驯养那只黄鼠狼的就是黄袍老祖。他不禁暗想,难道刚才那两只黄鼠狼,也是黄袍老祖驯养的?

    小犹太见韩大胆儿出神,就说道:

    “嗨!天津卫养鸽子养鸟的人多,黄鼠狼就爱吃鸽子,看见黄鼠狼那还不再正常不过了。耗子更是随处可见,没嘛稀奇的!哪那么容易就地震,发大水了!”

    韩大胆儿听小犹太这么说,心想也是,天津卫一向多耗子黄鼠狼,河边草丛里有长虫和刺猬,郊外还常有狐獾之类的动物,要不也不会被迷信的老百姓称为五仙。

    自己最近一年和三阳教相斗,接触的怪事太多,虚日鼠驯养耗子,还有九道弯儿打死的黄鼠狼,让自己一时之间神经有些紧绷,所以看见黄鼠狼就想起了黄袍老祖。

    俩人在南市爆肚冯要了二斤爆肚,边吃边等。一直等到人家快收摊儿了,老白这才赶来。三人又去南门外买馄饨的大老李摊子上喝了几碗馄饨。

    韩大胆儿把王维汉家拼合古器,结果发现的仙箓和那十多张图拿出来给俩人看,俩人也看不明白这是什么,小犹太就提议,让他把这些拿给梅若鸿看看,梅若鸿心细如尘,而且之前乌木盒子就是他解开的,说不定她能发现这是什么。

    韩大胆儿觉得小犹太说的有理,从外地回天津卫之后,因为要查面具人身份,又要在家里埋伏,就抽空和梅若鸿见过一次。

    巴斯德化验所,自从得到了伤寒疟疾的疫苗和特效药样本,也一直在研究其中成分,并且拓展研究其细菌病毒变种后的治疗药物,所以之后俩人也一直没见面,只是通过几次电话。

    韩大胆儿又托老白和小犹太,帮着打听一下那个小型拍卖会的情况,要是有可能最好能弄一张邀请函。聊完正事之后,老白就一个劲儿打听叶灵的事儿。

    小犹太边吃馄饨,边咧嘴道:

    “哎!你是不是看上那姑娘了,据我所知,你们家可给你找好对象了,上次在华宫餐厅见过,长得又白又俊,还倍儿端庄!”

    “放屁!那就是我们家一亲戚的女儿,刚从东北来天津,我就是带他转转!”

    老白解释道。

    小犹太笑嘻嘻地道:

    “少来这套!……不过我可看出来了,叶灵那姑娘对老韩可是连命都能不要,为了帮老韩振作,上次差点送了小命!”

    老白叹了口气,点点头道:

    “是啊!这姑娘真不错!”

    小犹太看看韩大胆儿,说道:

    “哎!你可长点心,虽说叶灵那姑娘挺好,可还有个一心一意等你的小梅呢……”

    接着又道:

    “您了不会是都想要吧!那倒是,我们洋鬼子兴一夫一妻,你们不是能一妻一妾吗?”

    “玩去!那叫三妻四妾!”

    “好么,俩还不够,你还要弄七个!”

    “滚滚滚!”

    仨人在馄饨摊子上,嘻嘻哈哈,连吃带聊,一直闹到很晚才走。

    第二天一早,韩大胆儿换上便装,先去了趟巴斯德化验所。

    接待员都熟了,一看又是他,都没等他开口问,就去通知了梅若鸿。没多大工夫梅若鸿就从楼上跑下来。韩大胆儿还想客气几句,可梅若鸿却道:

    “你啊!来找我准有事儿,说吧,又找到一个盒子?还是要化验什么?”

    韩大胆儿道:

    “找你非得有事儿么?瞧你把我说的跟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赛的!”

    梅若鸿脸上这次微带笑意,又道:

    “那你是请我吃饭看戏,还是看电影?”

    韩大胆儿被问得有点尴尬,搓搓手道:

    “当……当然是吃饭看电影,就……就是电影票还没来得及买……所以先来问你有没有工夫!”

    “有工夫,买票去吧!”

    “哎!”

    韩大胆儿点点头,拿着描摹图样的手背在背后,却不好意思拿出来了,正想要怎么说,梅若鸿却道:

    “拿出来吧!”

    韩大胆儿心中高兴,赶紧拿出图样,说道:

    “还是您了圣明!之前那乌木盒子里的玉琮有机关,光照之后,在墙上印出这些图样,但怎么也拼不成一张图,而且不知道这是张什么图,你心细如尘,又聪明机敏,所以…还得麻烦你……”

    梅若鸿听韩大胆儿仔细讲完,倒是对这些图样感到十分好奇,说道:

    “我拿回去帮你拼好了,要是有可能再帮你查查这是张什么图!”

    梅若鸿对韩大胆儿从来是有求必应,韩大胆儿心中感激,也不知说什么,别看他平时嘴损,推理破案头脑清晰伶牙俐齿,可一遇到梅若鸿嘴里就有点拌蒜,憋了半天才脱口说道:

    “你真好!”

    梅若鸿双颊微红,拜了韩大胆儿一眼,这一眼却带着满满情意,说道:

    “你才知道!”

    说完便转身上楼。

    韩大胆儿看着梅若鸿上楼的背影,喊道:

    “我去买电影票,买好了来接你!”

    这时梅若鸿已经走上二楼,韩大胆儿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站在原地,等着梅若鸿的反应。

    一楼负责接待的人看着韩大胆儿,笑嘻嘻地道:

    “放心吧!梅小姐听见了!”

    这时二楼窗户一开,几个化验员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坏笑对韩大胆儿说道:

    “别说她了,连我们都听见了!”

    韩大胆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咧嘴一笑,赶紧转身离开。

    楼梯上,梅若鸿转身看着韩大胆儿离去的身影,嘴角微微含笑,低声道:

    “傻瓜!”

    韩大胆儿离开巴斯德化验所,并没有回总厅,而是去了白崇伟的家。刚到大门口,白家大门洞开,从院里开出一辆别克汽车,车上坐的正是白崇伟。

    他一见是韩大胆儿来了,满脸喜色,原来他也正是有事要去找韩大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