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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平静生活
    柳长青祖孙俩走过蜿蜒崎岖的小路,踏上了相对好走的一段下坡路,小长青脚底生风,一溜小跑。

    “长青啊,慢着点,别摔着啊。”

    看着小孙了迈着小碎步,就要撒开脚丫子跑时,王老头急忙喊住了,生怕小长青一个不小心摔倒,伤到哪里。这条下坡路是村里人一起挖出来的,原本是条台阶,在过往无数次的雨水冲刷、人踩羊踏下,只依稀留下台阶的影子,更多的是已经被踩得硬邦邦土地和深嵌泥土中的碎石。

    加上山坡本身的倾斜度,很多时候,一个没注意就会很很摔上一跤。王老头也是很小心,每走一步都先确定踩稳了,才挪动另一只脚,因为他很清楚,若是自己摔这里了,后果是什么样。

    柳长青很懂事,听见爷爷的喊声,“哦!”,回应一声,脚步放缓了下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了,曾经被摔得红肿好几天的小屁股,让他记忆深刻,也让他很快掌握了走这陡峭山路的秘诀——“稳”。

    祖孙二人大约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顺利到达山脚,剩下的路程平整而开阔,加上离家已经不远了,王老头感觉肩头轻松了不少,脚步也不觉有些快了。在大路两旁,是一块又一块的耕地,大都种的是苞米、黄豆和甘薯,不过现在已经是十月初了,大部分的庄稼都已经开始收了,地里尽是扳苞米的大人和摘豆子的小孩,汗珠顺着脸颊落下,嘴角尽是笑意。

    也难怪如此,今年老天赏脸,雨水是不多不少,庄稼长势极好,收成更是非往年可比,是个大丰之年。种地人从来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收成好了,睡着了也是笑脸。

    “三叔公,上山砍柴啊。”一名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站在地里向王老头喊道。

    “哎,是阿大啊!”

    与王老头打招呼的是王老头的一个本家侄子“王阿大”,村里人大都这样,很少喊正名,都是这阿大,那二娃子的。

    “砍柴回来,阿大啊,今年收成怎么样!”

    “哈哈哈,还行、还行……”

    简单的寒暄几句后,爷孙俩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堵用土夯成的院墙内,有三间不大不小的土屋,土墙上裂了几个口子,又用了黄泥糊上。其中一间房子中,一老妇人守在土砌的灶前,灶中燃着火,火上放着小铁锅,锅中不知煮的什么,只冒出缕缕白雾,和火烟纠缠在一起,从茅草和烂泥糊成的黑屋顶钻了出去,化为寥寥炊烟飘散在风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老妇人一边看着火,一边又时不时看向门口,皱巴巴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只是手中不住的播弄着火。

    终于,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老妇人从小木凳子上站了起来,朝门口迎去。

    柳长青推开老旧的破木门,看见奶奶从灶房里出来,拖着小树枝就进了院子,“奶奶,奶奶,我们回来了。”柳长青稚声稚气的喊道。

    “好好,我家长青最懂事了,饿了吧,快去洗手吃饭。”老妇人一脸慈祥和溺爱的说道。

    柳长青的奶奶外孙子孙女不少,可她却是独爱这个小孙子,没来由,就是亲。

    “嗯、嗯。”

    柳长青将树枝往墙角那么一扔,一模一样的擦了擦额头,口中乖巧的应了两声。

    王老头背着半人高的木柴,一进院就在靠墙的地方将背架和木柴慢慢放下,随后就像一摊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老妇人有些慌忙的上前,帮忙将背架上的干柴堆在墙角,嘴里还不停唠叨:“让你每次少背点,你咋就是不听……还以为是年轻那会呢……要是出个好歹怎么办……”

    听着老妇絮絮叨叨,王老头啥也没有说,只是憨憨的笑。

    王老头心里很清楚,老伴这是担心他呢,每次听到老伴的唠叨声,就像在听雨打青石,让他既舒心,又放心,如果哪天老伴不唠叨上他几句,他心里反倒是空落落的。

    有时候他在想,要是老伴提前走了,留下自己一个人,那可怎么活,若是能走在老伴前面就好了,但是留老伴一个人活在世上,谁来照料她,那岂不是更可怜……

    堆好干柴,三人围坐在小木桌旁,借着火光,吃着晚饭,桌子上是一碗煮得破皮的凉薯,几个用苞米粉做的黄窝头和一碗萝卜汤。吃得很简单,没有肉,但一家人都吃得很惬意,柳长青的胃口极好,一连吃了两个黄窝头和一个凉薯,喝下了半碗萝卜汤。

    吃完饭后,柳长青洗了洗脏脚丫子,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啪嗒”“啪嗒”,从墙的裂开的细长口传来了爷爷抽老旱烟的声音,还有奶奶的说话。

    “老头子,家里盐快没有了,上次熬的油也没了……”

    “嗯~”

    “是该去镇上买些回来了,大娃和二娃上次找人带回的钱好像还剩些……”

    听着爷爷奶奶的轻声细语,柳长青闭上了沉重的眼皮,沉沉睡去。

    山明水净夜来霜。

    一夜过去,地面凝满了白霜,枯草上结着长长的冰溜子。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射过山林,照在小村庄上时,一声声鸡鸣夹杂着犬吠将人们从梦中唤醒。

    柳长青揉了揉干涩的眼镜,穿好衣服起了床。灶房内,奶奶正在煮今天的早食,爷爷坐在火边,一如既往的抽着旱烟,边上放着个老旧的黄铜盆,盆内装着热水。

    王老头见柳长青已经爬了起来,亲热的招呼道:“长青,快过来洗把脸,清醒,清醒。”

    “哦!”

    柳长青满是起床气,干巴巴的应了一声,走到爷爷身边,也不用自己动手,热乎乎的破布就在脸上擦来抹去,很舒服。

    热呼呼的布巾抹在脸上,加上爷爷的动作轻中带柔,柳长青无比享受这种感觉,他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也许这就是村里那些多话的老人说的,爷爷对自己的喜欢,喜欢的感觉。

    这也是柳长青几乎不怎么自己洗脸的原因,虽然他还小,今年才六岁,却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他害怕自己动手洗脸后,就享受不到爷爷的喜欢了。

    很快,一家人吃完早饭就一起出了门。今天他们要把上次没有收完的粮食全部收回家。

    虽然只有三块薄地,但王老头利用的很好,一块种上苞米,又在苞米地里零星的撒上几颗南瓜籽,到了秋天就能同时收获苞米和南瓜了,其余两块地就种上些黄豆和凉薯,这些东西既能卖钱,又能填饱肚子。

    几天来天气都还不错,王老头一家只花了两天时间就将剩下的粮食全部收回到了家中,堆放在侧房小心保存着。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柳长青和爷爷就从家里出发了。今天他们要去十余里外的巴山镇卖黄豆,同行的是村里的老猎户杨一虎,他们约在了村头碰面。

    村头大柳树旁,一名身穿兽皮衣五十余岁老汉,老汉看上去十分苍老,身体却是很壮实,脸上几道浅浅的疤痕,讲述着他曾经的勇猛。

    老汉看见柳长青爷孙俩,就扯着嗓子喊道:“嘿,王老头,你个糟老头子到是快点啊!”

    “你这个老骨头,催啥啊,这不是来了。”王老头也没客气,他跟这杨一虎是多年老友了,当年还都同时喜欢上了村里的一姑娘呢。结果还是王老头得手了呢。

    “你这孙子了得,能帮你背东西了。”老汉一边将身旁的一捆兽皮抗上肩头,一边夸赞道。

    “杨姥爷!”

    王老头教得好,柳长青一见老壮汉,就乖巧的叫道,逗得老汉哈哈直乐……

    三人吹着清冽的山风,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日出山头才到了巴山镇。

    巴山镇不大,只有南北一条街,却是附近山沟里的农民唯一买卖东西的集市。刚进入小镇,杨一虎就告别了爷孙二人,去镇子上的一家货铺卖兽皮去了,王老头带着孙子在一个卖野菜的摊子旁摆摊卖起了豆子。

    午时,太阳高高挂起,柳长青耷拉着小脑袋蹲着爷爷旁边。守了一上午都没有卖出去多少,就只有一个老妪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买了点,就在也没有人问了。

    王老头这时也有些急了,他知道到了下午,集市上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人了,到时候就不得不把剩下的黄豆卖给“粮贩子”。要知道那些个贩子个个都是没良心的东西,会把价格压的老低了!

    看着渐渐西去的太阳,王老头强忍着失落,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柳长青的小脑袋,带着他到了粮铺,将剩下的黄豆卖给了“粮贩子”。

    粮贩子果然心比锅底灰还要黑,提起背篓子掂了掂,也不上秤,就趾高气扬的报出了价钱,一副爱卖不卖的样子。

    王老头心里难受,这些黄豆子可都是那块贫瘠的老地,拼了命才种出来的,却是无可奈何,在磨蹭下去,只怕得摸黑回家了,山里一黑,什么豺狼虎豹都会冒出来,他可不能带着小孙子冒险。

    接过粮贩子给的十几个铜板,王老头又带着柳长青去了药铺子,将柳长青背来的甘草和灵芝卖了,换得了三百多钱。

    柳长青很开心,走起路来那都是轻飘飘的,因为那些草药大部分都是他跟爷爷一起上山时挖的。

    山里人都是这样,只能靠山里的野物换取铜子,种地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

    最后,王老头在李家盐铺买了三斗盐,这一斗盐就要四十几个铜板,不买还不行,没了盐,丁点力气都没有。

    王老头光买盐就花掉了身上近半钱财,这让王老头不禁皱起了眉头。

    柳长青也跟着皱起了眉头,有些愤愤不平,他不明白,为什么盐斗比家里的土碗还要小一些,还要卖那么贵。

    王老头小心翼翼的收好了盐,用油纸包了一层,不放心,又用兽皮子包了一层,宝贵得就像是金子。

    那可不就是金子,在山里,盐比金子还贵重。

    爷孙又在肉铺上切了十几斤白花花的猪板油,说是肉铺,其实就只是几条破木板子搭起来的案板,几大条白中带着些许红丝的大肥膘肉躺在案板上,吸引着往来之人的目光,也招呼着嗡嗡乱飞的蚊蝇。

    王老头瞥见案板下,尘土上的一堆猪下水,不动声色的和肥胖的肉铺老板讨要。

    虽然猪下水腥臭无比,无人会要,就连野狗都不会去闻一闻,但是肉铺老板清楚,山里人穷到连猪下水都会吃,肥胖的肉脸抖了抖,张开又短又粗的手指:

    “五个子,你就拿去吧!”

    肉铺老板可不是善人,没人能从他这里白拿东西,就算是自己不要的,你想要,那也得拿钱来,要不然,他宁愿将东西留着养地,也不白送。

    王老头自然也不是傻子,哪会傻呵呵的讨钱买别人不要的东西,又和肉铺老板掰扯了几句,最后还是掏出了四个子,当了傻子。

    不过他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身旁的小孙子,一整个冬天和春天能有些吃嘴的小食。

    别人看不上的猪肠、猪肚、肺、肝、肾……费些力气洗净,然后风干,要吃的时候往炭火上一烤,烤得滋滋冒油,吃在嘴里满是脆香。

    又或者扔锅里一煮,撒上些许盐巴,喝进嘴里,胃里,心里,那滋味也是美的。

    随后他又买了些白面和一包麻糖,就带着柳长青踏上了回家的路。

    杨一虎很早就卖掉了兽皮回村了,一路上只有柳长青爷孙俩,柳长青很高兴,一路上是又蹦又跳的。二人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黑前到了家。

    吃完晚饭,王老头就开始处理带回来的猪下水,老伴则开始熬猪油,柳长青在一旁紧紧盯着……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第一锅猪油终于熬好了,柳长青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油渣,心满意足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