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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韩飞
    刚出医院,我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就像一根针,蹭地往我的耳膜飞去。

    “你这丫头是不是忘了要去机场接韩飞!”

    “没有。”我冲我妈直抱怨,“你说韩飞他也真是的,一个大男人矫情个什么劲儿,还非得让人去接,他是有多穷啊,连出租车都坐不起。”

    “你说话怎么还是这么难听呐。”我妈不高兴了,她那头想起了一刀落下的声音,砸在砧板上,估计今晚上有剁椒鱼头吃了,“我干儿子可是上尉,不知道比你出息多少倍,你除了嗓门儿大哪点儿比得过人家?”

    “你说话又比我好听到哪里去?”

    “我说的都是实话。”又是一刀落在砧板上,我妈大概是那那条可怜的鱼看成我了。“你们从十五岁就一起鬼混,现在呢,人家混得风生水起,你呢,人模狗样都混不起来。”

    “我懒得跟你说。”我伸出手拦了一辆车,坐了进去,“我看二十六年前从你肚子里钻出来的人不是我而是韩飞。”

    “我倒是想啊。”我妈的声音抖得提高八度,司机的耳朵估计也受到了摧残,“你以为谁愿意生你这么个二十六岁都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啊。”

    我啪地挂断电话,烦躁地往包里一扔。

    “去机场。”

    我是在一个角落里找到的韩飞。

    原以为他会可怜巴巴地蹲在那里等着我,然后我走过去摸摸他的头,他舔舔我的裤脚,我再冲他招招手,然后他屁颠屁颠地甩着四条小肉腿跟我回家。

    但是,一看他那站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今天的打扮装得很是商业精英。脸上褪去了几年前的稚嫩,换上了一脸的凌厉和深沉,小姑娘们称之为成熟。是的,他现在站着不动的话,浑身都充满着一股迷人的气息,特别是那套价格不菲的熨帖的西装,让人觉得他皮包里装着的是满满的钞票。

    这个成熟男人,一手撑着墙,一手叉着腰,双腿以一种风骚的姿势重叠,我想如果他还能再长出一只手的话,估计就会去撩撩用了三个月好不容易留起来的刘海,然后甩甩头,试图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现自己成熟男人的魅力,已达到某些可耻的目的。

    不得不说,他做得很成功,他对面那个丰乳肥臀的女人已经开始朝他搔首弄姿了,撩撩头发拉低衣领并且娇媚一笑,这意思不就是说今晚有空吗。

    韩飞愈加得意,只差边撒着脚丫子乱跑边脱衣服了——可能他心里正好也在琢磨着接下来就这么干。

    他这勾搭女孩子的功夫,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并且不断升级,我十五岁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宗师的境界,一场即兴演讲下来就能拿下学校百分之八十的姑娘的芳心。几年的军旅生涯中,见不到几个姑娘,平时也只能拿食堂阿姨练手,大概是掉了不少级,所以一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找个姑娘试试自己的水平。

    的确,他很有勾三搭四的资本,一张不输于明星轮廓的脸,一身大卫雕塑的肌肉,邪魅得不可一世的性子,再加上一张能把稻草忽悠成金子并且成功地用天价卖出去的嘴……

    曾经无数个校园的午后,我趴在桌子上悄悄地盯着他熟睡的脸庞发呆,阳光投射到他的脸上,比最优秀的灯光师还要厉害,那些明明暗暗的轮廓,以完美的组合,呈现在我的眼前。曾经也出现于我的梦中,只是现在再见,却难以提起当初那青涩莫名的心跳。

    想必是时间,也是八年的生疏,不仅冲淡了往事,并且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什么,身处其中,“细微”得难以察觉。

    五分钟后,我在原地站得怒火蹭蹭地涨,心里思索着等下要不要在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时候打开车门一脚把他踹下去,或者回家后跑到后厨往他最爱吃的剁椒鱼头里面下耗子药。

    毕竟我是一个心地善良,尊法守纪的好公民,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我——换我以前或许干得出。

    他往这边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看到我了,朝我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就是在说,“少爷正忙着呢,你先自个杵着吧。”

    我也回了他一个眼神,大致就是在说,“放心,我杵着,绝对不打扰你。”

    他又用眼神感谢我,拍了拍行李箱,意思是里面有狗粮,进口的,都是给我带的。

    我:“……”

    十分钟后,女人跟韩飞飞吻告别,表情“遗憾”,因为韩飞只顾着搭讪她而似乎“忘了”问她要联系方式。虽然人类进化了几千年脸皮都这么厚了,但是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女人主动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巴巴地给男人递过去看上去还是挺违和的。

    相比于女人的恋恋不舍,韩飞就潇洒许多,他拖着行李箱朝我走来,容颜依旧,声音低沉,“嘿,好久不见。”他冲我阳光地挥手,像无数个悠散的下午,他赤裸着上身,迎着阳光朝我跑来,汗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沿着健硕的上身滑下,激荡起了我整整三年的青春。

    “好久不见。”我微笑着看着他。

    “刚刚那是公司来接我的同事。”他指着女人远离的背影。

    “哦。”我依旧朝他微笑。

    他在我面前一米的地方站定,不再上前,他精致的眉毛轻轻皱起,“你看上去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摊了摊手,手揪着背包袋子,卷了一圈又一圈,笑了笑,“可能和职业有关系吧,我现在是一名医生。”

    “……”他不说话,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尴尬,自觉地补充,“妇产科的。”

    他突然笑了,朝我走近了两步,“你说哪家医院会这么心大,竟敢叫你去给人动刀子。”

    “也没哪家。”我装作无所谓的模样,挠了挠头,“就咱们新市人民医院。”我手尴尬地拿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走吧,家里人都在等我们一起吃饭。”

    “还是我来吧。”他又将箱子拿了回去,朝机场外走去,我连忙跟了上去。

    没走多久,他突然站住,我直直地撞上他的背,和撞上一面水泥墙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什么?”我仰头看着他,他一定又长高了,我一米七看着他都得仰着头。

    “八年没见,一见面也不拥抱一个。”他突然伸开胳膊,脸上的表情略有尴尬,但很快地掩饰了过去,他补上一句,“基本的礼仪你懂不懂。”

    我怎么不知道中华大民族还有这礼仪,“……”

    在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发现,面前这张脸陌生又熟悉,他变了很多,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浓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我的脸砰地撞上他的胸膛。疼得我龇牙咧嘴。

    他说,“小乔,我终于回来了。”

    “……”我对他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韩飞,欢迎回来。”

    ——你不回来或许会更好。

    回到家已经近七点。

    夏天还没有来,冬天已经过去,在新市唯一能感受到的春天气息大概就是在这傍晚。晚风幽幽地吹过来,夹杂着冬天的温暖,夏天的清凉,秋天的晦涩。除了春天,没有哪个季节的风这么有性格。

    我们吃饭的地方在我妈的店里,下车后还得走上一小段路。

    天空已经暗沉,风吹过来,让人的心情也像这风一样地复杂。我转头看向韩飞,他的侧脸在橘黄色的路灯下显得异常的柔和。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我问他。

    “还好。”

    “你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你不是最清楚吗。”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回头看过去,“其实,你没有回来,也挺好。”那些破事,你不知道也好。

    “你呢,你,过得怎么样?”他又走到于我相平的位置。

    “也就那样呗,八年,其实说来也是一晃神,咱们都奔三的人了,就别那么矫情。”我推了他一把——像以前一样。“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大概还会,大概,也不会,还不知道。”他看着路灯,深呼吸一口气,一副略微不安紧张的样子,“你还记得,十八岁的时候,就是我走的那天,给你留的信吗?”

    “……”

    正当我思索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刚好到了,我妈和他爸妈站在门口等着我们,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又再次咽了下去。我冲着昏黄的路灯眨了眨眼睛,那些昏黄温暖的灯光在我的眼中幻化成一圈一圈,一圈一圈的波纹,像是最初的清晨,阳光洒下,路过树叶之间的缝隙,留下的美好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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