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是除了父王母后之外最疼爱自己的人了,在年幼的戚琅的眼中,小姑姑的信阳宫一直是自己最喜欢去的地方。虽然七王叔对自己也不错,但他的笑容总是让人感觉不舒服——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只能靠感觉来判断这些。
年幼时,每当自己被母后责骂或是被太子太傅责罚时,戚琅总是会跑去小姑姑那儿寻求安慰,而小姑姑也总是护着自己,每次去都会拿出许多稀奇好玩的东西,甚至还将皇爷爷赏赐给她的那块玉佩送给了自己。戚琅甚至一度认为,全天下没有男子能配得上小姑姑,而小姑姑也会永永远远地守护在自己身边——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
那一年,小姑姑跟随母妃回家乡省亲,一来一回便是三月之久。在想念与期盼中足足等待了一百天的戚琅终于等到了小姑姑的回归。原本戚琅以为小姑姑会想往常一样,天天陪着自己玩耍,可那此小姑姑却像换了个人一般,整日若有所思,有时候甚至会坐在床边发呆,时不时的还会露出傻傻的笑容。这可不是戚琅熟悉的小姑姑,在戚琅再三询问下,小姑姑神神秘秘地对他说,她在省亲的途中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这个人上知天文下至地理,不但风趣幽默还有一身本事。
从小姑姑的语气与神态中,戚琅感受到了她的欣赏与崇拜之情,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感情,哦!就是母后每次看父王时的那种感觉。
戚琅瞬间也来了兴致,便问小姑姑怎么不把这人带回来让自己瞧瞧?可小姑姑听到这句后却露出前所未有的黯然之色,她苦笑着摸了摸戚琅的小脑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戚琅虽然疑惑,但他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孩童,与小姑姑久别重逢的喜悦牢牢占据着他的心头,不一会儿他便将这个‘有意思的人’给忘记,重新闹着小姑姑陪他玩耍。
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就在小姑姑回宫后的第十日,整个信阳宫的上方像是笼罩了一片乌云。那日小姑姑从皇爷爷那里哭着回来,回到宫里后便开始砸东西,甚至连戚琅都不见。而自那之后小姑姑整日以泪洗面,直到最后小姑姑终于在某一天彻底消失,而父王只是告诉戚琅,小姑姑偷偷跑出宫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也正是从那时起,戚琅便再也没有见过小姑姑的面,而戚琅所有的幸福似乎也随着小姑姑的离去变得支离破碎,父王被诬陷、母后被捉拿、东宫惨遭灭门……直到小姑姑口中的那个‘有意思的人’出现后,才将自己从这座深宫中解脱。
……
戚琅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地回过神,狠心地将过往的美好全数斩断,望着冷清而又冰冷的信阳宫,戚琅重新举起八方知,如同伯清波三十三年前那般,怀着巨大的悲痛与无比的决绝迈入这座曾经温暖、快乐的冷宫。
戚琅走入信阳宫,还未来得及寻找萧靖的踪影,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有些吃惊——原本应是残破、脏乱的信阳宫,此刻却一如当年那般整洁、干净,虽说里面的物品、装饰都已老旧不堪,但窗户、桌案、地面上皆是一尘不染,其洁净的程度竟是丝毫不亚于自己在山门中清扫时的——物皆是旧物,宫亦是冷宫,在繁华充满人气的魏宫中忽然看到这样的一座宫殿,一种身处繁华的孤独忽然涌现于戚琅心头。
难道这些年魏帝还派人专门清理打扫过此处?这似乎不太合理,可若是没人收拾此地,那为何……
就在戚琅纳闷之际,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戚琅立马循声走去,只见萧靖正强自镇定地盯着戚琅,而他所处的方位正是当年伯清波以一敌二力战折鹤兰与韩单的位置。
戚琅与萧靖直面相对,三十三年过去,昔日的恩怨情仇在此刻即将彻底了结。
“为什么?”
这个埋藏在戚琅心中三十余年之久的问题,此刻终于问出。
看着神色平静的戚琅,萧靖冷笑道:“为什么?因为人总要为自己的前程考虑,因为先帝比你父王更适合那个皇位,也因为……早在获得你父王的赏识之前!我便投靠了先帝!我……从来就不是太子的人!”
戚琅眼光中露出微微惊讶,原来父王一直最信任的属下,竟然从来都不属于父王!
人心难测啊……难怪父王与老师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戚琅不打算深究当年的长辈之间的复杂关系,此刻他只想一剑下去了却所有。只见他举起八方知指向萧靖,随后毫不留情地向他出剑!
寒风起,夜正黑!
剑芒锋,杀意浓!
面对戚琅强盛而又犀利的来剑,萧靖忽然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原本他是想孤注一掷拼死抵抗,可当直面戚琅的杀招时他却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太想当然——自己就算是大满巅峰、就算自己隐约摸到天玑门槛、就算自己自信满满能在戚琅的攻势下抵挡几个回合,可在真正面对身为天玑强者的戚琅时,一切幻想与计算都被无情的现实给击碎!
放弃吧…也只能如此了,这一剑何其灿烂绚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住,与其做无用的挣扎,不如就此放弃……
八方知猛烈地刺向萧靖,就在即将刺入他腹部的那一刻,忽然一股强大的剑意从黑暗中袭来!萧靖猛然一惊,此剑所蕴含的威力竟是丝毫不必戚琅刺向自己的那一剑弱!而这一剑竟然也是向着自己方向而来!难道深宫中竟然还藏着天玑强者,同样要置自己于死地?
萧靖闭上眼不敢面对这一切,可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铛——’
随后,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震开,待他睁开时,发现一柄长约三尺的短剑正深深地插入身旁的宫墙中,方才似乎也是这柄短剑与戚琅手中的重剑相撞迸发出的那股威力将自己弹开,而更让萧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柄从远处飞来的短剑竟然能与戚琅的重剑势均力敌,将上面满满的杀意化于无形。
戚琅同样感到吃惊,可还未等他看清飞剑之人到底是谁时,黑暗之中又有两道同样强势的剑意一前一后地向自己飞来!
戚琅不敢怠慢,立马挥剑阻挡,可这两柄飞剑来势太过凶猛,而且一先一后、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自己不管先阻挡哪一柄另一柄都会毫不留情地重创自己!无奈之下,戚琅只得双手握住剑柄,随后将巨剑翻过天灵、竖至脑后,最后在捕捉到两柄飞剑的准确方位后,双手瞬间暴起挥舞着巨剑劈向两柄飞剑的中心!
强大的剑意将原本浑然一体的双剑一分为二,在这股剑意的分割、挤压下,双剑竟然像被劈开的竹条一般向两边分开,最后从戚琅左膀右臂掠过,重重地插入他身后的宫墙!
‘轰——’
在飞剑的撞击之下,宫墙瞬间轰然倒塌。
于此同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中现身,此时虽是寒冬,可此人却衣着单薄,脚上也不过穿着一双草履,而更引人注目的则是他腰间的那柄长剑——
未见其人,先见其剑!来者不是他人,真是如今草堂堂主剑叶石!
鹰鹯、鸱鸢、鸷鹗已出鞘,那剑叶石腰间长剑自然就是名震天下的独漉,若是说八方知是重剑无锋,其剑道大而无形,那这柄独漉则是锋芒必人,其剑道锐而凶悍。
剑叶石看着戚琅手中的重剑微微出神,昔日师父在世时时常与他提及这柄重剑,师父似乎也与这柄重剑有特殊的孽缘,竟是先后两次被它所伤,一次让他跨过那道门槛迈入天枢境,一次则是让他身受重创以至最后油尽灯枯。
“七先生好霸道,竟连闯二十六道宫门,手屠千余名禁军侍卫,若非在下及时赶到,只怕七先生要将整个魏宫屠个干净吧。”
二十六道宫门,这个数字剑叶石永远不会忘记,因为当年伯疯子也是从宫外连闯二十六道宫门一路杀至信阳宫。
戚琅冷冷地盯着靠在柱子上噤若寒蝉的萧靖,随后转向剑叶石,道:“你要保他?”
“在下要保的是这座魏宫,而不是某一人。”
“单凭你?”戚琅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随后淡淡地说道:“可能保不住他。”
剑叶石面色一沉,他不管戚琅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刻意羞辱他,此时一股怒火从胸中燃起,只想拔出长剑与戚琅大战一场!
“若剑叶石先生拦不住你,那加上我呢?”
就在戚琅与剑叶石二人剑拔弩张之际,头顶上方又传来一道声音,三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黑影站在宫墙之上。
黑影也不犹豫,从宫墙上轻轻一跃落在戚琅的另一边,与剑叶石一左一右地分立戚琅两侧。
看着三足鼎立的三名天玑强者,萧靖竟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上天的安排当真妙不可言,三十三年前地点就是在信阳宫、时辰同样是子时,伯疯子手持八方知巨剑以一敌二,对手则是同为天玑境的折鹤兰与韩单。而三十三年后的今天,依然是子时的信阳宫,三名强者的继承人又会聚一起,而八方知与它的持剑人面对的依然是草堂堂主与魏军将领。
缘啊,当真奇妙!
“在下韩单,见过七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