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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7:朝堂上的权衡之术
    西北有两家将门。

    一个是归降出身的折家,一个是世家出身的种家。

    李章甚至都开始扳着手指头数了。

    他认真的跟吕夷简分析道:“吕相,我大宋将门中,种家自种世衡去了之后,种家九子中种诂、种诂、种谊都算不错……”

    种世衡乃种家军的该创者,更是大儒种放的亲侄子。

    这样的身份和成就,族内子侄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那折家呢?”

    吕夷简忽的想到了什么,看似无意的随口说了一句。

    而李章却心中了然。

    原本和种家比起来,折家在朝臣们心中的存在感几乎为零这几年折家蛰伏在府洲,虽有些成绩但却没有什么令人瞠目的大功。

    可自秦为去了一趟府洲后,折家这几年忽然就涨行市了。

    先是折继闵让自家兄弟如京,名为历练实则就是人质……不过这也的确博得了朝中不少人的好感。

    折家既然有这个态度,那至少说明折家还是忠心的。

    李章思忖之后到:“折家目前就是折继闵和其弟折继闵还行,下面的……多半是厮混而已……”

    很中肯的评价。

    但吕夷简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别的味道。

    看来相比而言李章还是更看好种家一些,不为别的……种家是世家出身,大宋少有的文武兼备的家族。

    更重要的就是出身了。

    种家的出身简直完爆大宋所有武将。

    这也是为何种家能在这种文强武弱的大环境下,依旧混得顺风顺水。

    出身啊!

    李章知道吕夷简在想什么,所以紧接着又道:“不过除去这两个将门外,还有一人也可用也……北伐军的狄青!此人虽出身贫寒,但其身后却有秦为扶持,吕相应当明白……秦为历来的主张就是北伐,狄青若无才干,他断不会让他统领北伐军的……”

    狄青吗?

    吕夷简虽然在许多事情上看不惯秦为的作风,但对其培养人才的手段还是颇为佩服的。

    前有庞世英、赵允让、狄青等人,后有国子监的一大批新兴学子,吕夷简、欧阳修、文彦博……这些人已然开始崭露头角了。

    尤其是那个吕夷简,入司事局不过一年光景就名声大噪。

    吕夷简皱眉道:“将门不可倚重,否则就是祸害。狄青……找他来,老夫要亲自问问他的想法。”

    李章点头赞道:“北伐军几次出战都得胜而归,狄青功莫大焉……正该问问他。”

    投桃报李。

    当初秦为向自己示好,这次就算是他的回礼。

    官场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唯一永存的只有利益。

    狄青满头雾水的来了政事堂。

    一见面吕夷简就喝问道:“北伐军是谁操练的?”

    狄青下意识的道:“是秦为。”

    嗯?

    吕夷简冷笑道:“秦为每日在家偷懒,何时去了城外?魂魄去了?”

    李章的脸颊抽搐着,觉得吕夷简做人不厚道,竟然这般刻薄。

    若是被秦为知道了,说不得会寻机报复回来。

    狄青却一脸正色道:“吕相,操练之法大抵都相似,您可以从禁军之中随意拉出些将领来问问,不管是步卒还是骑兵,操练的法子都是差不多的。再说祖宗传下阵法……”

    “咳咳!”

    夷简咳嗽了几声,打断了这里的话头。

    那个狗屁阵法也就是忽悠忽悠皇帝和那些文官,但凡经历过战阵的人都知道不靠谱。若是全盘按照阵图来排兵布阵,那就是送死。

    狄青说道:“秦为提出了几条,下官照着在北伐军中操练,果然厉害。”

    “哪几条?”

    吕夷简觉得狄青这话里怕是有吹嘘的成分。

    狄青说道:“从实战出发,往死里操练!”

    “实战?”

    吕夷简的眼中多了些沉郁,“是了,太平日久,军中的操练渐渐流于形式,秦为此言正中其弊,老夫这就去求见陛下。”

    不知道吕夷简和赵祯说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眼睛竟然有些红。

    他站在政事堂的大门外,恶狠狠的道:“都给老夫操练起来!从今日起,京中禁军全部操练起来。”

    有人不解的道:“相公,禁军每日都在操练啊!”

    吕夷简咆哮道:“从实战出发,往死里操练!”

    宰辅们开始还以为宫中是发生了些什么,等见到赵祯时,却发现他的心情不错。

    “秦为的杂学诸卿如何看?”

    皇帝抛出了这个让宰辅们不屑的问题,自然不是想闲聊。

    吕夷简说道:“杂学于工农有益。”

    秦为鼓捣出了新式弓弩、望远镜,还有什么复合肥,这些都是他开创的杂家学术的功劳。

    新式弓弩和望远镜自然是工,而复合肥就是农。

    一个只能在工农上使劲的学问……那是什么?

    那就是个笑话罢了!

    就算你做到了鲁班在世又如何?

    不能做官入仕光宗耀祖,其他的都是扯淡!

    此时儒学昌盛,各种思想都在酝酿之中,所以大家自然看不起所谓的杂家,觉得那就是些等不了庙堂的人胡乱搞的噱头。

    赵祯点点头,说道:“朕今日听了一番话,觉着杂家学术之精髓,秦为潜心于此,数十年后当有美誉。”

    吕夷简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久违的嫉妒情绪从胸口那里翻涌起来,怎么都没法压下去。

    而庞籍等人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个个都是出身世家权贵,而权贵又大多遵从与儒家……这事儿在大宋是一个死循环,任何一个权贵都自诩标榜为儒家弟子。

    可按照赵祯的说法,秦为死后会得一个杂家学术开创者之类的头衔,从而令其名垂青史。

    谁不想名垂青史?

    之前的帝后两党之争,骨子里是为了利益。

    双方为此使出了各种手段,什么当面笑眯眯,背后捅一刀……

    而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名垂青史,而对手遗臭万年。

    老夫不服!

    连想来护犊子的王臻,都忍不住嫉妒了,他苦笑的摇摇头。

    秦为,你娃好福气啊!

    有陛下的话在,只要不犯错,等你死后那场面……

    啧啧!

    赵祯感受到了些羡慕嫉妒的情绪,但却不会表现出来,这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让老的嫉妒新的,让新的超越老的。

    只有这样王朝才能永存不息。

    他若有所意的看向吕夷简,笑道:“吕卿这几日频繁催促练兵,可有心得?”

    吕夷简心中还在发酸,闻言说道:“陛下,这几日臣看了看,京中的禁军怕都是不堪用了。”

    “都不堪用了?”

    赵祯有些惊讶。

    在他看来,京中的禁军就是大宋最大的倚仗,也是皇权最后的牌面。

    若是连禁军都失去了战斗力,那他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睛。

    吕夷简沉声道:“臣去看了操练,说是操练,更像是儿戏。臣当时就发了火,可那些将士们却麻木不仁……”

    他看着赵祯,痛心的道:“陛下,禁军……它不堪用了呀!”

    宰辅们面面相觑,王臻不满的道:“吕相为何一直不说?”

    你憋了几天才说出来,这几天你在想什么?

    赵祯也很想知道。

    吕夷简苦笑道:“老夫想着定然是假的,于是连续几日奔波于在京的禁军各部,结果大失所望……”

    “陛下,辽人和西夏人若是看到大宋禁军是这般模样,第一件事就是倾国出击。而大宋禁军……除去边军,余者都是白费粮草的行尸走肉。”

    吕夷简的沮丧谁都看得见,质疑也消散了……

    现在大家就担忧一件事,禁军成了烂泥,怎么才能重新撸起来。看书溂

    庞籍想起自己先前积极要求上阵的勇敢,不禁脊背发寒:“陛下,这样的禁军上阵,怕是千古名将来了也无用啊!”

    王臻看了眼在座的人,淡淡道:“陛下,臣依旧敢去。”

    老王臻就是忠心耿耿的代表,让赵祯心中感动。

    “只是能否先把禁军给操练一番。”

    王臻马上就露出了真实的脸嘴:“臣在想,大宋能练兵的就两家,折家和种家……交给任何一家都不成,那会坐大……”

    众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王臻这才幽幽道:“所以,陛下……臣建议让这两家一起上,还有京中的各武将也拉出来,看看谁的本事更厉害。”

    “妙啊!”

    吕夷简赞道:“如此不但能相互制衡,更是能看出谁高谁低。此后朝中左右拉扯一番,两家将门和朝中武将们就会互相牵制,再无藩镇之虞。”

    赵祯对欧阳修笑了笑:“王卿老成持国,这话……吕卿,如何?”

    他心动了。

    大宋禁军不能当看门狗!

    一旦西夏或是辽人来挑衅,还得要靠他们去抵御,就这个样子他们怎挡得住西夏和辽人的铁骑?

    所以操练吧!

    吕夷简细细想了想,说道:“藩镇的话,陛下,如今大宋调兵在枢密院,统军在三衙,临战朝中派遣将领……如此之下,藩镇不可能。”

    大宋的三重隔离,有效的避免了藩镇之祸。

    等到了南宋时,这个局面就被打破了。

    将领拥兵成为了主流。

    赵祯说道:“如此……这两家该怎样权衡?”

    吕夷简说道:“陛下,折家的折继祖如今就在京中任职,陛下可直接下旨让其练兵就是,还有就是北伐军,依臣所看,北伐军的狄青颇有大将之风,臣觉得也可多多栽培……”

    这就是权衡之术。

    折、种两家是世家,任何一家做大都是威胁,所以要让他们内耗,为大宋出力的同时,朝廷也更好拉扯。

    还有就是新兴的武将也要培养。

    如此,就算日后折、种两家有什么意外,朝廷也不会尴尬道无将可用的地步。

    宰辅就是宰辅啊!

    一言就权衡了大宋武将的未来走向!

    赵祯点点头,知道自己需要施恩,笼络一番。

    他想了想,问道:“种家呢?”

    “种诂!”

    吕夷简看来对此有些研究,很是自信的道:“种世衡去后,种家这一代中最出色的就是以种诂为首的几个种家晚辈了,陛下,种诂最近正在京中筹措,想要谋求青涧城知州一职,如今就在京城……”

    ……

    “青涧城本就是家父带人修建的,当年挖井遇阻,工匠都说下面全是石头,家父悬赏挖石,后来果然有清泉流出,据此称为青涧城……”

    枢密院里,种诂从容说着自家的功绩。

    “官从小耳闻目濡,对青涧城多有探究。如今李元昊上台,西夏那边怕是不会安宁,下官就想着何时能重返青涧城,为了陛下,为了大宋杀敌。”

    正如同府州城是折家的固有地盘一样,青涧城同样如此。

    种世衡死后种家子弟就被打散在各地任职,这是朝廷防范武人的惯用手段。

    现在种诂想拿回自家的地盘,这话说出去没人会质疑什么。

    庞籍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和狄青发生过冲突?”

    “是,当时下官想试试北伐军的厉害,可秦为在场。”

    他说话间神色从容,仿佛那次吃亏的不是自己。

    这就是大将之风。

    若是失败一次就沮丧懊恼,那还是趁早洗洗睡了,免得害人害己。

    庞籍微微颔首,觉得种诂至少气度是有了。

    “泾原到环庆,环庆到延安府,再到青涧城,这是一条线……任何一点出错,西夏人就会长驱直入……”

    这是庞籍对宋夏两国边境的见解,“而种家在那边威望颇高,你准备怎么做?”

    庞籍的问题看似问战略,可种诂却恭谨的道:“下官唯朝中和陛下之命而行,不敢妄动。”

    别私下搞小动作,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庞籍这才满意的说道:“如此……此事老夫自然会寻机和陛下说说,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还望枢相栽培……”

    种世衡起家倚仗的是叔父种放。

    靠着叔父的恩荫得了官做,后来却是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爬了起来。

    他在西北靠着祖上的蒙阴和自身实力,硬是一步步的站了起来,最终竖起了种家将的大旗,成为大宋的将门之一。

    种世衡去了之后,他的九个儿子都很能干,可却少了一个扛旗之人。

    种诂就是想谋求那面旗帜。

    知青涧城这个职位就是种家的大旗!

    只有如此种家才算是有了真正的根基所在,就像折家在府洲一样,地盘儿……这是任何一个世家都避免不了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