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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99:那么我来如何?
    大宋的三冗问题不是一天形成的。

    以前也有人提过这个问题,只是那些人只敢私下里谈论,却无人敢真的站出来抨击这些问题。

    现在,一个名叫秦为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他言辞铿锵的指出了大宋的诸多问题,并且扬言要付诸于行动。

    若秦为此刻名满天下,而且位高权重,那也就算了,权贵们就算要反击也得讲究方式方法,比如说施压和排挤。

    可如今秦为就是个权不高、位不重的蠢货,而且年轻的让人发指。

    他没啥权利,只是个愣头青。

    所以大家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

    否则以后谁都能喊一嗓子,到时候成了气候就尾大不掉了。

    那些人喊三冗是个大问题,每年都喊,但更像是口号,表明自己忧国忧民之心,过后就消散了。

    可秦为不同,这小子会下黑手。灾民编为厢军就是被他给搅合没了。

    所以要高度警惕啊!

    秦为走向了边上的小摊,早上刘姝睡懒觉,起来晚了些。秦为担心她生病,就拖延了一阵子,早饭也没吃。

    他准备买几个羊肉汤包垫垫肚子,所以脚步走的不快,但腰杆很直。

    经常早锻炼的人都有这种体会,走路腰杆挺直,脚下就像是安装了弹簧似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出了一个脚印。

    那个小贩在笑着,觉得秦为能吃自己做的汤包,那就是天大的体面。

    他本是在微笑,突然就有些愕然,有些局促的看着秦为身后。

    秦为顿时生警惕,就听不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小心!”

    他不再犹豫迅速转身,看都没看就摆拳挥了出去,这是遇到危险后的本能反应。

    呯!

    摆拳是借助腰腹力量和转身的惯性力量,所以威力很大,秦为只觉得拳头击中了人体,然后就看到一人轰然倒下。

    周围一阵惊呼,接着众人都看向了王尧臣。

    王尧臣刚才就在后面,所以才能看清有人准备撞向秦为。

    “打死人了!”

    尖叫声撕破了凌晨的黑暗,无数人在看着这边,他们张开嘴,白气从嘴里吐出来,看着就像是……

    一群种马!

    而且是一群不安的种马!

    倒地的是一位官员,他正躺在地上不住的抽搐着,这一拳把他打懵了,幸好没击中要害,否则真会出人命。

    秦为看了眼周围的‘看客’,下意识甩了甩手腕儿,然后无奈的耸耸肩道:“他偷袭,某这是下意识反应……”

    有人愤怒的道:“他只是去拍你的肩膀!”

    众人看着那人倒地不起,不禁同时吸了口冷气……

    秦为这人下手够狠啊!

    倒在地上的官员依旧起不来,并且不住地哀嚎着。

    渐渐的,那些怒火在郁积。

    因为秦为犯了众怒……

    这个愣头青啥也不管,就站出来傻乎乎的叫嚷,想要驱除那些冗官、冗费。

    可他却没有想过,这冗官是怎么来的?

    第一是蒙阴,每年皇帝都会恩赐许多权贵官员的子孙,他们的体量何其庞大,大到让人目瞪口呆。

    恩赏起源于真宗,这个疯子从澶渊之盟后就开始了各种作死,其中最着名的就是各种礼仪。

    每一次礼仪都是一次机会,权贵官员们可以趁机上奏,为自家儿孙,甚至可以为自家的门客求官……

    更离谱的是,真宗竟他娘的也会答应!

    国家公器成为了帝王笼络臣子的玩具,可笑又可悲。

    每年靠恩赐为官的人数在五百人左右,甚至远远超过了正规科举入仕的人数!真宗在位几十年,恩赐了多少官员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就这么一年又一年……大宋的官员队伍终于越发的庞大了。

    可官位就那么多,怎么办?

    没关系,小问题,咱们创造些官职不就是了……比如说看门官、看家官……于是官职越发的多了,职责越发的模糊了。

    本来一个部门就能干的事儿,被几番折腾下分解的支离破碎。

    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被这个衙门干一点,那个衙门干一点,结果越干越多,越干时间越长。

    就好比一天、一人就能干完的事儿,现在得五六天、七八个人才能完事。

    若这些好好干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根本就是混吃等死的,各部门官员之间相互扯皮,或是不管事。看书溂

    这就是人浮于事。

    但这样依旧无法安排那么多官员,怎么办?

    然后官职成了挂名……这就是所谓的恩蒙!什么职位都没有,但却有各种名称、各种说辞的官位。

    大家甚至连上班打卡都不必了,就顶个名称就能公然吃皇粮、拿皇饷!

    反正大宋有的是钱粮,养着他们就是了。

    这些人就像是米虫,隐藏在巨大的粮仓里,悄悄地蚕食着内部的精华,他们无法分离,一旦拉扯就是满地鸡毛。

    当年赵祯和范仲淹曾经尝试着把它们拉扯下来,结果那痛苦无法承受。

    现在秦为来了,他不仅要重走历史上那段艰难的革新之路,更是提前了二十年!

    没有任何征兆和缓冲,他就这么赤果果的暴露在了无数敌人面前,企图用一人之躯,挡住这些凶残的蛆虫。

    那些目光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他打死人了!”

    “这是当众殴人……罪不可赦!”

    “谏官何在?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当如何?”

    “快去请了郎中来!”

    “他竟然在笑!你们看呐,秦为竟然在笑!”

    秦为是在笑,笑的很是轻蔑。

    王尧臣走了出来,他转身面对着这些权贵官员,说道:“这不能怪他!老夫分明看到是那人想要撞过来……”

    那些冷漠的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鬓发斑白,眼神苍苍。

    王尧臣的腰微微弯曲,仿佛是不堪这些目光的重压,他继续说道:“大宋的冗官已不容忽视,大家去问问三司,去问问政事堂的王臻,再问问枢密院的庞籍……大宋的钱都到哪去了?”

    王臻走了出来,站在了王尧臣的身边。

    两个身形偻捋的老汉遮住了秦为。

    “都去养兵,养官了,可还不够。每到下半年,三司就会绞尽脑汁去寻摸钱……否则就发不出俸禄。那么多军队和官员的俸禄发不出来是什么后果?乱,大宋就会乱……”

    这是一个死循环,一旦开启就很难终止。

    “官员会越来越多,可钱财却就那么多,奈何?”

    王尧臣苦笑道:“若再不能制止改革,这个大宋总有一天会被拖死,到那个时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王臻更是向前一步,挡住那些凌冽的目光,大声说道:“一个年轻人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秉承着一腔热忱的指出来,他有何错?”

    那些目光依旧冰冷。

    这个世界终究是丛林法则,吃饱饭才是最关键的,谁能吃饱是谁的本事,至于其它……关我逑事!

    什么大宋,和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就算换了个王朝,那我们依旧是我们,该吃吃、该喝喝!

    若说大宋是一个巨人,此刻已经被这些虫子啃噬的体无完肤,可他们却觉得无所谓,大不了换个人来继续啃噬就是了。

    这是本能,贪婪的本能。

    “不能了呀!”

    王尧臣的白发在风中拂动,他怒吼道:“他们都在害怕,害怕一旦撕开口子却承受不住压力,可老夫不怕!要动手吗?那便冲着老夫来吧!”

    终于出来了!

    改革从来都是血腥的,不弄死几个人,不冲垮一些势力,这事儿成不了……这个老汉发疯了!

    他要公开支持改革了吗?

    王尧臣的目光渐渐锐利,怒不可遏:“你们除去污蔑还会干什么?这个年轻人才二十岁便一心为了大宋建功立业,可你们呢?你们又做了什么?你们只会在背后诋毁,只会排除异己……你们做了什么正事?!”

    王臻的腰渐渐笔直,他来到王尧臣身边,目光坚定:“今日老夫在此,你们若谁觉得贪腐不该查,冗官不该费的,站出来!”

    秦为的目光复杂,微微摇头。

    革新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或是某几个人就能做到的,他需要无数个志同道合的人欣然仅从。

    本以为孤军奋战,却不曾想身后有千军万马!

    这一刻秦为从未觉得如此的坚定。

    什么狗屁讲道理,这个天下需要的是革新,而不是靠感化或是讲道理,这些人若是道理能讲通,还用得着革新吗?

    打嘴仗,那是蠢货才干的事。

    手腕要灵活,能引导就引导,该强硬就强硬,大宋说是帝王的,不如说是这群权贵官员的。

    而在他们的下面,无数豪绅文人在引颈期盼着,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官员。

    这个局面不打破,革个屁的新!

    秦为在冷笑着,他知道赵祯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小皇帝了,掌权之后的赵祯正在飞速的积蓄力量。

    他不是不想革新,而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开战。

    秦为也在积蓄力量,国子监就是最好的基地,无数学生从这里出去,最后成为革新的力量。

    最关键的还是军队。

    他现在不肯把那些黑火药拿出来,就是因为时机不到,一旦贸然出手,弄不好就会成为一场灾难。

    武器和战争永远都是在为政治服务,这一刻秦为终于领悟到了这个道理。

    他抬头微笑,就看到了庞籍。庞籍没有犹豫,脚步坚定的走了过来。他站在了王臻的另一边。

    三个人像一堵高大的围墙,悍然挡在了秦为身前。

    秦为却笑着走了上去,站在了王臻的右边,与他们并排而立。

    你们不怕风险支持我,我又怎会躲避?

    吕夷简咬牙看着这一幕,他也想走过去,但他知道不能。他是首相,一旦站队就会引发党争。

    何其震撼!

    他觉得身边有人走过,下意识偏头看去,却是范仲淹。

    范仲淹自嘲道;“蝇营狗苟小半生,没曾想却被个少年醍醐灌顶了一番,老夫自认大宋需要改革,可却始终没有满处这一步,总以为是时机不够成熟……现在看来,不是时机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说到底还是怕,怕力不从心,又怕失败的代价承担不起。”

    “可现在……”

    范仲淹脸色异常坚定,冷声道:“少年毅敢仗剑,我等若再龟缩,哪还有脸再苟活下去,大不过一死而已……老夫何惧之!”

    他缓缓走了出去,周围有人在惊呼。

    “范仲淹……”

    “他竟然也站出来了!”

    这是站队!

    范仲淹微笑着走了过去,说道:“老夫也觉得这官多了些,本想好好规划几年再向陛下谏言,可现在……老夫却等不及了!”

    他站在了庞籍的边上。

    而后是晏殊,一言不发的站在了范仲淹身旁。

    他是开封府尹,本不用来上朝,可今日他却来了,本想看看那个高呼改革的年轻会是怎样下场,要不要在他危难之际绑上一把。

    可现在,他庆幸自己来了。

    然后,一个官员默默的走了过来,一个接一个……这堵由人组成的墙越发的厚实和宽阔了。

    秦为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人会支持自己。

    他吸吸鼻子,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身边的王臻说道:“你别以为大家都是软骨头,只是时机没到罢了……现在你既然掀开了这层盖子,那我等便与你拼上一把又何妨!”

    今日他带头呐喊,于是这些人就站了出来。

    这个大宋从不乏仁人志士,从不乏勇气,但这些勇气需要组织起来,妥善引导……若说革新手段是术,那么整合这些力量就是道。他们只顾着术,而忘记了道这个根本。

    今日秦为无意间的一次举动却引爆了这个根本。

    他今日本来只想亮个相,告诉这些人自己是最坚定的革新派,为将来做打算。

    因为他的筹码从来都不止压在了赵祯身上,他还有更远大的筹码,赵允让的儿孙,还有国子监里源源不断的年轻学子。

    历史的车轮第一次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当初的范仲淹、王安石都在大宋的革新中折戟沉沙。

    以至于繁华锦绣的北宋王朝,连两百年都没坚持住就草草收场。

    那么!我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