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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就让他们死在那里
    城楼最后一道实木城门被缓缓开启,罗有财面无表情地听着门轴转动发出的闷响。

    一直到大门彻底开启的,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他才低声嗯了一声。

    在一旁浑身捆满手雷的随行工匠们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觉放低了手上的引火棉线。

    只有那名身材壮硕的匠人依旧保持着警惕,胸膛起伏喘着粗气,双眼圆睁,好似要随时准备点燃引线。

    罗有财将浑身无力跪在地上,双目失神的孙应扶了起来,轻轻扶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让他们鸣金,接应孟长柱回来。

    不可!

    那名壮实的工匠暴喝一声,而后将火棉接近了手雷,继续大声喊道:就让他们死在那里,让金兵自己进城!老子看过那些民团操练,要是放他们进城,你这把老骨头难道有本事让他们听话?

    罗有财脸色涨红,对着那名工匠怒道:徐安,这里还轮不到你教训我!

    徐安嗤笑了一声,斜睨了一眼罗有财。

    绝不能放过那些民团,他们是祸患,还有那个客卿陈楚,他手下还有一支人马!

    罗有财昂首怒视着徐安,厉声吼道:他们可是你的同乡,里面还有你的族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后面的事你必须听我的,长生岛不能再死人了!

    徐安听了罗有财这样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自己手上的手雷与引线,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逐渐凄厉,手上的引线数次差点碰到火棉,让周围的人群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身旁同行的一班工匠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手上原本拿着的引线也早已经在城门打开后掐灭了。

    徐安整个人略显疯癫地说道:你说的对,事情确实已经到了这一步,但是罗有财,你想过没有,事情到了这一步,难道还要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大义吗!

    罗有财睁大了双眼,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所说的话。

    徐安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拿着引线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罗有财身上。

    罗有财,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个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的傻大个吧?为了彻底铲除你们,老子给你当牛做马,装了十年的孙子,为的就是今天!

    罗有财并没有感到慌乱,而是站起身看向徐安,缓缓说道:徐安,没有人拿你当过牛马,你想想这几年,我哪里亏待过你?现在我不过是想给长生岛谋一条生路罢了

    住嘴,你这个老不死的杀人魔,少在这里假慈悲!

    徐安大声咆哮,随后眼光看向面色铁青的孙应,狞笑着又道:让你的人擂鼓!

    自古战场多异象,漫天黑色的阴云压在城外的战场上,而羊官堡一侧却是一片晴朗。

    战场上满是后金兵和民团的尸体,坑洼的地上尚未冷却的鲜血形成了一片血肉沼泽,混乱无序的后金兵轮番从四面八方冲击着民团的阵型。

    伤亡过半的民团勉力围成了一个圆阵,士兵们用残破的长枪艰难持着。

    刘志刚全身甲胄插满了断裂的箭头,身上不知受了多少处刀伤,双手挥舞着一把加长苗刀如野兽一般在阵型的第一线搏杀着。

    已经没有足够的长枪手能够组成完美的阵型了,他只得领着几个精锐刀牌手死顶一处缺口。

    孟长柱挥舞着手中刀盾同样在另一侧缺口奋力搏杀,在不知道多少次将后金军的攻势暂时顶回去之后,他抬头看向羊官堡方向,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

    心中不禁喃喃自语:难道还不够吗?

    他不由得想起陈楚早先在分兵之时和他的谈话。

    长夜里,皓月当空,教导营收拾好了行装,如流水般潜入黑夜之中。

    当收到我们的消息后,民团尽可能吸引足够多的后金军,以城楼上鸣金为号令往羊官堡佯装撤退,教导营会乘势前后夹击。

    后金军阵到城楼下这段距离,有没有掩护?

    赵长工他们会在城楼上提供火力支援。

    风险太大了。

    说出你的问题。

    佯装撤退很有可能变成彻底的溃退,如果后金军攻势凶猛,恐有较大伤亡。

    孟长柱还记得陈楚脸上沉思的神情,眉头紧皱,严肃地看着自己说道:我只能保证,你们的牺牲会有价值,每一滴血都不会白流。

    你在城内布的局,要是失败了,该如何?

    如果失败的话。

    陈楚说着看着天上的弯月,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些扩胸运动,显得神情自若。

    你带着活着的人逃出去,去找孙二七,他会安排船接走社学。

    抱歉,我不该这么问。

    战事无常嘛,万一真到了那个时候,总要留些种子。

    陈楚清了清嗓子,拍了拍孟长柱的肩膀,笑着说道:不要想那么多,如果战事有变,你还不至于全军覆没,那只需要记得一点。

    什么?

    我们的旗帜。

    陈楚指向绑在长枪上,用麻绳牢牢捆住卷起的旗子。

    这是我们在这面旗子之下的第一战,如果能活下来

    思绪戛然而止,孟长柱看着四周愈来愈多的后金兵,以及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的民团,心中涌起一股决绝。

    但他脑海中却始终坚信,还没有到最后一刻。

    孟长柱大声呼嚎,右手用长刀一把切掉了左手盾牌上的箭头,率领着身边一队残破不堪的刀盾手,朝着新一轮涌来的后金兵反冲去。

    城楼之上,气氛紧张而微妙。

    徐安大声咆哮着让孙应下达擂鼓的命令,擂鼓代表着进军,是命令城楼下的民团不能后撤,更说明羊官堡没有接收他们撤退的意思。

    罗有财大声说道:徐安!你好好想想,这鼓一旦擂起,你就彻底回不了头了,整个长生岛都将容不下你!

    徐安鄙夷地看向罗有财,口气嘲讽地说:没想到长生岛二十多年的太平日子,就把当年叱咤辽东的锦衣卫海东青磨成了一只鹌鹑!

    孙应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罗有财。

    高恩厚在一旁脸色大变,颤抖着双手指向徐安。

    你你怎么可以

    徐安随即放声大笑。

    怎么!地洞里的老鼠被扔到了阳光之下,这种滋味可还好受?

    罗有财静静地看着徐安,却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