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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精忠记
    村路两旁,新栽的杨树飘落阵阵飞絮。

    群山之间乱云消散了,晴空下飘起了雨夹雪。

    罗有财正在领着学徒评估着尚未风干的水泥地基浇灌情况,时不时拿着炭条在簿子上勾画着。

    根据陈楚制定的建设施工标准化管理流程结合了明朝匠户们的日常习惯,罗有财必须亲自验看每一处地基浇灌情况。

    老罗叔!

    远处传来一个青年人的喊声,罗有财停下了手中的炭条,看见是孙应与陈楚在和他打招呼。

    这就是我送你的百万雄兵。

    陈楚指着罗有财以及他身旁的一群匠人。

    孙应一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一路走来,这片熟悉的土地确实在这几个月里经历了天翻地覆地变化。

    原本泥泞地小路现在统一铺上了青石板,甚至路两边还种上了杨树。

    到处都是正在建造的工地,人们在忙碌地干活,几乎看不到一个闲人。

    所有游手好闲的懒汉都被陈楚扔进了劳改营挖石灰去了。

    叫上了罗有财,众人来到村口,原来的粥棚被多孔砖改造成了一座二层茶馆,茶馆前飘扬着一面巨大的旗帜,上书万民客栈四个大字。

    整体茶馆建筑群而且似乎只是完成了部分,一旁还有几处正在修建的客房,厅堂中间有一方高起的戏台,以供日常唱戏用。

    工匠和军士在空闲时就会来这里休憩,当然百姓也会来。陈楚向孙应介绍道。

    正午刚过,客栈里没多少人,佟娜与一众伙计们各自在店里打扫,见陈楚领着一群人进了店,七手八脚地招呼了起来。

    将众人领到了一处接近戏台的桌位前,陈楚罗有财孙应三人一桌,其余人各自分别落座在周围,嚷嚷着要听戏。

    桌上放着几块木牌,分别写着各种曲目,每块木牌上各标识着价格,以供顾客在需要时单点曲目。

    不一会儿,换了一身崭新红衣的佟娜用托盘端着几样小菜,一壶黄酒来到众人桌前。

    佟娜见到了陈楚,想起之前在他面前的丑态,不禁有些羞红了脸。

    一旁孙应却是好奇地四处看着这个茶馆,不同于其他地方,四周都是灰泥与红砖筑成,每一处桌位都好像一处烽火台,中间烧着碳火,像是在长城上开了家酒馆一样。

    佟娜,今天好好唱一段,定要叫那金兀术有来无回!

    陈楚笑着打趣,将桌上一块写着精忠记的木牌和二十个铜板放到了托盘上。

    佟娜脸红地点点头,把木牌收到了腰间,一溜烟就跑到戏台后的帷幕中去了。

    不一会儿,从帷幕中出来了几个老汉,各自拿着二胡,唢呐,锣鼓等乐器,在戏台两边支起了排场。

    乐声响起,几个小生与丑角迈着方步走上戏台,一番杂技后,帷幕升起,佟娜带着一副红脸关公的面具——似乎是来不及化妆以至于临时急中生智的手段。

    身着一套英武的将军戏服,头上两根冲天长鞭,腰挎宝剑,迈着八字步缓缓走到戏台中间,口中缓缓唱出金石之声:

    怒发冲冠,丹心贯日,仰天怀抱激烈,功成汗马,枕戈眠月,杀金酋伏首,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空怨绝,待把山河重整,那时朝金阙。

    定场诗一过,台下众人纷纷喝彩叫好,而孙应与陈楚则都似乎另有心事。

    模块化设计施工,每一个标准都有固定程序,从灌浆到建成,只要五天。

    陈楚一边吃着桌上的小菜,又给一旁罗有财斟满杯中黄酒。

    你的羊官堡我看过,火器尚可,但是城防太弱,换我来攻,你挡不了半天。

    孙应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城墙内外皆用青砖三合土,虽不算高大,但也能凭城据守,客卿是否过于自信了?

    四方形的堡垒,奴贼只需要盾车顶在前面消耗你的炮弹和弓矢,慢慢推进,等把云梯架上城墙,就是堆人也能把你二百家丁彻底吃光。

    陈楚看着台上热闹的戏曲,微微抿了一口黄酒,继续说道:我说的半天,就是盾车推行的时间,三层厚木板外包精铁,你的佛郎机炮打上去就是一个小凹陷罢了。

    孙应低头不语,看着杯中浊酒轻声叹道:那到时候也不过就是为国殉难而已。

    你在想什么?

    陈楚斜睨着孙应,抓了一把花生塞进嘴里,为将者,无论面对何种困境,都要想尽办法获得胜利,还未开打就想着殉国殉节,可耻!

    我要有办法,哪还会来这里!孙应面有愠色说道。

    陈楚轻笑一声,眯起眼睛认真说道:城堡内外必须彻底进行棱堡化改造,地下也要打上水泥基础防止贼奴挖地道,重新挖水井,储备供二百人维持一年的粮食,燃料,城外铺设陷阱地刺三角桩。

    你指的是佛郎机人时常在嘴里念叨的棱堡?可这种工程,现在哪还有时间去做。

    有,罗师傅和他的施工队这次就和你一起回去,他们有办法。

    老罗叔,施施工队?

    孙应一时没有理解。

    若是复州城能够抵抗南下的建奴,那你还有大约一个半月的时间,如果建奴成席卷之势,那你只有一个月时间。

    陈楚不知不觉间吃完了桌上的花生米,觉得肚内还是饥饿,于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糖饼啃了起来,在台上唱戏的佟娜眼光瞟到陈楚手里的糖饼,一时间竟唱歪了一句,引得台下起了一阵哄笑。

    舍弃一切装饰,就用这万民土与多孔砖,在原有的基础上,不惜一切代价昼夜不停。

    若是真能完成,不过顶住奴贼一时半刻,可朝廷援兵若是不至,那岂不还是要沦陷?孙应依旧保持怀疑。

    你错了,今年没有援兵了!陈楚轻声说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只有自己杀出血路才有一线生机,只要能够熬过今年,就能

    陈楚字字珠玑,而后闭眼思索了一会儿,又说:长生岛民团会在外围配合你,伺机袭扰奴贼后方,寻找时机。

    什么时机?

    陈楚没有回答,闭眼听着台上的《精忠记》。

    佟娜虽然是一介女流,嗓音里却有一股金石相激的铮铮之声,一时间不知是唱岳飞还是唱穆桂英,此时她正唱道:

    天兵席卷动乾坤,猎猎旌旗耀日明,宝刀提起火光喷,敌国闻风尽丧魂!

    陈楚细细听了几句,向孙应正色说:我不知道。

    那到时候便只有舍身殉国了。

    孙应一口饮尽杯中的黄酒,此时他内心已经毫无犹豫,或许他身旁只是缺少一个如陈楚一般的人证明他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目前辽东局势,我们不过死中求活而已,我们只要做的够多,时机自然会出现的;地利人和都是可以创造的,剩下只需静待天时就好,我不想说一些没有把握的话。

    陈楚将半块没吃完的糖饼用布包好,收进了怀中。

    你们两个小儿,怎么整日说些生生死死,真是晦气。

    罗有财脸上微醺,不由得教训了两人一句。

    我看出来了,谁靠近陈楚这小子,脑子都会不正常,现在弄得老夫也不例外。

    他一口喝完陈楚新给他倒的黄酒,又从怀里掏出一包卤鸭舌啃了起来。

    佟丫头唱的好!

    罗有财朝台上大声夸赞着,而后又厉声向孙应说道:老夫活了六十多年,这长生岛六十年来就没什么变化,自从这小子来了之后,居然几个月就翻了天。

    一旁施工队学徒同样附和着罗有财的话。

    你们小儿辈要是不能杀贼,那我们的辛苦还有什么用?

    要是想跑,趁早滚蛋,把兵器留下换我们上!

    这几天,教导营的饭前喊话已经渐渐地传遍了长生岛每个人,每个人高低都能整两句。

    不过是指望你能够杀赢一二阵,我这个老朽自会领着人帮你建设城防,也会帮你抢修城墙,你们只需专心杀贼,哪怕我们这批老汉死绝了,还会有人顶上来。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涌上孙应心头,他直接起身,躬身向陈楚,罗有财二人施了一礼。

    父老们一席话语,让孙应羞耻万分,这便立刻回去!

    不去校场看看?

    不去了,刚才远远地看过了。

    孙应说罢起身便朝周围拱手,又朝戏台上佟娜拱手行礼,转身快步离去。

    待他走远后,孙七与孙秋水从帷幕后走出。

    这小子还是欠点火候啊,被陈先生几句话就激成这样。孙秋水盯着远去的背影说道。

    孙七不由得大笑:还不是你养的崽子,男女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楚将二人迎到桌前,为两个老人倒满了酒水,笑着说道:身为将士的就要这样,倒不如说,他还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没了血勇,佟娜戏还没唱完,听完了再走吧。

    孙秋水目光看着孙应离去的方向,微微捋须,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