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配听了曹操的话,一瞬间确实是犹豫了,随即他面露冷笑之色:“水淹邺城,城里十几万人,这次提出来的十个中可有一个?”
“我等家族之人皆在城中,今日逃出来的又有几人?”
他转向许攸荀谌辛毗等人,“你们倒是过得自在,袁使君一死,立刻便投了曹操,可对得起当初本初公的托付?”
“可叹本初公糊涂,想要制约我们冀州士族,殊不知只有冀州士族才会尽心守护冀州,你们这些外来户见风使舵,何曾有个半点忠心?”
许攸等人皆是说不出话来,就见审配对着曹操怒骂道:“曹贼,你身为袁氏家奴,本初公数次相救于你,你不思报恩,却屡生异心,实在是恩将仇报,果然是阉宦之后!”
曹操听了,也是勃然大怒,作色道:“我好心饶你一命,你却如此不识抬举!”
审配梗着脖子道:“谁要你这种禽兽之人求饶,只求速死而已!”
曹操怒上心头,却听许攸站出来道:“明公请三思,审配是冀州士人代表,明公若将其杀了,冀州人心惶惶,很难收服。”
“凶虎手下已经有了沮授田丰,冀州士人本就倾向于袁氏,明公若是不收买人心,只怕即使夺得冀州,也只怕留下隐忧啊。”
曹操点头道:“子远说的有理。”
审配大骂道:“许攸,我不要伱假惺惺求情,你算什么东西!”
“曹操,有种便杀了我!”
许攸心里暗骂,心道我看在往日情分上,最后帮你一次,你倒是要作死!
他气呼呼坐下,心道你想求死就死吧,我反正已经仁至义尽了!
曹操见了,反而呵呵笑道:“审配,你激我杀你,我偏不遂你愿。”
“你也不是那么正直清廉,在邺城时候,你也没少贪墨!”
“等我搜集证据,公诸于天下,看天下如何看你!”
“你想要一死以全名节,我偏要将让你声名尽丧!”
“来人,先将他关起来!”
曹操兵士上来,将破口大骂的审配押了下去,许攸辛毗两人看到对面曹营谋士荀攸陈群等人脸上的玩味之色,不由面色尴尬,掩饰地转向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荀谌,发现其还是那副一脸木然的样子。
辛毗心道这老小子倒是装的像,只怕现在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了,荀家现在在曹营地位举足轻重,荀谌辈分又高,随便表表忠心,还不是如鱼得水?
自己虽然也出身颍川,说来还能和荀家陈家攀上些关系,但先前投靠袁氏用力过猛,兄弟两人分别投靠了袁谭袁尚,却没有想到最后都被曹操所败,这赌注输的差点精光。
如今郭图已死,辛评北上逃跑,八成是投靠了袁熙,辛毗心中就暗暗叫苦,如今曹操已经掌控天下大势,辛评偏偏还在给袁氏效力,让在曹营的自己如何自处?
不过辛毗现在也不是全无底气,他也有凭借,因为他与同郡陈群、杜袭、赵俨并知名,号曰“辛、陈、杜、赵”四大名士。
陈群便不说了,早就投了曹操,杜袭赵俨先前在荆州避难,但不怎么看得上刘表,直到曹操奉迎天子,两人便举家投奔了曹操。
如今算上辛毗,四大颍川名士齐归曹操,这无论是曹操在士族间的名声是极大的助力,也是极好的兆头,所以曹操对投靠过来的辛毗也是十分礼遇,有这层关系,辛毗倒是不怕之后的道路了。
曹操件一众名士济济一堂,心怀大畅,这次他虽然没有取得青州,但大半个冀州比青州可是富庶多了,而且覆灭了袁氏二子,取得了邺城这座曹操最为重视的大城,假以时日,自己必然能彻底将兖州司隶冀州这块中原腹地,打造成最为坚固的防线壁垒!
而对面袁熙虽然取得的地盘比曹操多一些,但在曹操看来,早已经被抽的几乎枯竭的青州绝对是個拖后腿的存在,而且袁熙军中疫病尚未扑灭,说不定哪天就病死了呢?
当下曹操摆宴,一众武将谋士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绝。
而百里之外的邺城,伤兵百姓皆被派入城中清理污泥,搬运尸体,浑然漠视这些脏物还在传播疫病,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去想这些。
他们在恶臭之中卑微攀爬,只为活到明天,一如现今天下被战火波及荼毒的百姓一般。
而在信都的袁熙,病情却没有好转,他隔三差五便要上吐下泄一次,整个人都消瘦了好几圈。
随军医士都是华佗弟子,也再尽力救治,但限于水平,却不能将袁熙完全治好,只能说当下最好是能将华佗请回来。
诸葛亮过来,见袁熙尚还清醒,说道:“主公,除此之外,医士主要是有两点看法。”
“一是因为大战过后,尸体拥塞了信都城内外的水源,导致这水很不干净,要么等水源慢慢自清,要么烧开水。”
“而城里点火之物烧的差不多了,即使使君能喝上开水,其他人也不具备这些条件,而他们也是可以传播疫病的。”
“所以要防治疫病,最好是离开信都,去其他地方寻找干净水源。”
袁熙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从安平郡另寻城池便是了。”
诸葛亮阻止道:“不可。”
“安平地处曹军势力边界,曹军随时会从清河卷土重来,使君这个样子传出去,不仅不能提振士气,还会让兵士人心不稳。”
袁熙说道:“那我去青州或者回幽州?”
诸葛亮道:“如今天气入秋,逐渐寒凉,医士建议主公去温暖的地方养病,方能尽快好起来。”
袁熙叹息道:“那我适合去哪里?”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果然诸葛亮道:“我思来想去,还是徐州最为合适。”
“陆路颠簸,可以调集船只,从黄河出发东进,然后南下海西。”
“那地方船只四通八达,可以掩人耳目,同时做出主公仍然在冀州坐镇的样子,让曹军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主公信得过亮,此地军务皆交给我,我必然竭尽全力阻挡曹军,不让其越线一步。”
袁熙知道随着自己和曹操地盘全面接壤,接下来的数年时间里,自己这边和曹操的冲突是免不了的,而诸葛亮迟早是要独当一面的,这对其来说,倒确实是个极好的好机会。
想到这里,他点头道:“好,我让奉孝先生帮你,田丰脾气急,我让其负责青州事务,免得互相牵扯。”
“我暂时让张郃领偏将军之位,名义是负责青州防务,这段时间归你调动。”
“战事紧急,来不及报知我的,你可以一言而觉,出了事我担着。”
诸葛亮听了,连忙躬身道:“亮一定尽力。”
次日袁熙发信征调青州船只接应,安排诸事妥当,便于入夜悄悄坐着马车,由精锐幽州骑兵护送,连夜南下黄河渡口,准备乘船返回海西。
护送袁熙的是田豫,在夜色中他骑着马,探头接近马车窗户,悄声道:“要不要我联想办法把华佗先生带回来?”
袁熙犹豫一下,“硬来的话,会死不少人,也未必成功。”
“我给那人写封信,你找人带给她,让她看看有没有办法。”
袁熙自然指的是吴夫人,现在这个病情,也不是让他矫情的时候了,他现在的身体牵动这几百万人的命运,如果可以的话,袁熙当然希望活久一些。
他让吕玲绮拿出丝帛,写了几句话后卷起封好,交给窗外的田豫,田豫连忙派人快马加鞭送往江东去了。
袁熙做完这一切,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吕玲绮连忙拿出水盆,将麻布浸透,交给了一边的洪氏。
袁熙对穿着孝服,一条胳膊打着绷带的洪氏在这里颇不习惯,对吕玲绮道:“你倒是做的好事,非要弟妇在这里劳累做什么?”
吕玲绮理直气壮道:“这些日子不都这样过来的?”
“我本就不善于照料人,城里当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我找她帮忙怎么了?”
袁熙无奈,心道你当我傻,猜不出你的心思?
前些日子,袁熙病情时好时坏,吕玲绮一个人日夜倒替,实在忙不过来,当时袁熙昏昏沉沉不能说话,也不知道吕玲绮怎么想的,竟然找了被救出来的洪氏帮忙。
洪氏倒是没有推辞,很痛快便过来了,她虽然断了一只手,但照顾病人比吕玲绮要在行得多,在她的指点和帮助下,吕玲绮有了休息的空闲,两人轮流下来,也更得心应手了。
等袁熙清醒过来已经是数天后了,当他得知竟然是洪氏这些日子帮自己更换袍服,照顾起居后,惊道:“弟妇尚在守寡,这事情传出去实在影响弟妇名声,于情于礼我都不该如此,实在是内子失礼了。”
洪氏低声道:“妾深感使君相救家人之恩,无以为报,如今先夫还有托付于使君之事,便让妾略尽绵薄吧。”
袁熙见洪氏坚持,心道这算什么事情,这行为和私通也差不多了,要放在平时,说不定自己闲的无事还会想想,此时性命交关,哪有别的心情?
洪氏上来,单手拿着麻布擦拭着袁熙额头,吕玲绮神色古怪,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袁熙见气氛实在尴尬,出声道:“刘夫人有可能是被曹军掳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