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那套后世经济学体系的东西太过超前,很少有人能够理解,寥寥几个聪明到能稍微明白的,却又没有兴趣,比如郭嘉陆逊等人,皆是志不在此。
当然也有心里好奇的,却又无法理解,比如吕玲绮。
当初袁熙曾经给其讲货币和商品是怎么流通运作的,吕玲绮瞪着忽闪忽闪地大眼睛听了半个时辰,袁熙还以为找到了知己,越讲越是兴致勃勃,所得吐沫都干了。
最后他感觉大功告成,提了个问题让吕玲绮回答,结果吕玲绮啊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来,说道:“我还在想夫君的那几句话,后面的都没听清。”
袁熙问道:“那几句?”
等吕玲绮磕磕巴巴复述完,袁熙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这不就是我最初那几句话吗?”
“后面的你都没听到?”
吕玲绮难得的脸红了,嘴硬道:“人家就是听不明白,有什么办法?”
“不服来打一架啊?”
袁熙怒上心头,和吕玲绮狠狠打了一架,最后在床尾丢盔卸甲后,再也不提此事。
其实在袁熙周围一众女眷中,甄宓因为管理商行,反而是最能理解袁熙的一些想法的,但她也只是凭借行商的经验,要是在深层次寻找其中规律,便力有未逮了。
所以如今袁熙遇到求知欲强,又能够理解自己想法的诸葛亮,便是如鱼得水,毫不保留把自己想法说出来。
而其中最为可贵的一点,诸葛亮有着自己的坚持,并不盲从袁熙的想法,对于和自己持身准则相违背的做法,也是一直对袁熙进行劝谏。
对此,袁熙对诸葛亮笑道:“有人曾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如今孔明便是我的镜子啊。”
诸葛亮疑惑道:“主公谬赞了,亮惶恐,但此话极为发人警醒,必然很是有名,为什么亮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袁熙只得道:“观星观的。”
诸葛亮无语,他遇到不好解释的事情,也常常这么忽悠黄月英,合着袁熙也和自己一样?
眼下诸葛亮正在分析江淮地区的情况,说道:“想要赚钱容易,但是要做到主公所说,在领地之内打破以物易物的现状,找到合适代替五铢钱的货币,其实是很难的。”
“当下交易,多用粮食和绢布,粮食不易保存,且受年景影响,算来算去,也只有绢布是最合适的。”
袁熙点头道:“没错,能做货币的,需要具备几个因素。”
“一是适合长久保存,二是容易分割,三是可以回收,四是价值稳定。”
“粮食虽然是紧缺之物,但是不好保存,且随着战乱灾荒波动太大,作为交换物实在是难以稳定价格。”
“绢布充当货币标定物,其实也是无奈之举,要说最适合做货币的,还是铜铁甚至金银等不易损耗的矿物啊。”
诸葛亮回道:“亮承认若银能够有稳定出产的矿石的话,倒是颇为合适,但如今天下银矿开采不易,主公说倭奴国有矿,但两边已经断绝消息多年,要形成稳定的商贸路线,则是要以几年甚至十几年计,更不用说是否能够开采矿产了。”
袁熙也很是无奈,货币体质不是一朝一夕的,需要提早布局,偏偏自己现在并没有多余精力和财力去做,相比通商,更重要的是先稳定自己地盘的形势,起码要削弱曹操的威胁才行。
诸葛亮说道:“作为代替,丝绸便成了当前最合适的。”
“说来现在天下有名锦缎不少,但最负盛名的还是蜀锦,有其独特的织造手法,可谓是一枝独秀。”
“整匹锦缎的价值也足够高,可以用于交换,可惜益州离咱们太远,一时也是没有办法了。”
袁熙点头叹道:“没错,只能另寻他物了。”
诸葛亮道:“蜀锦拿不到,也不是大问题,倒是主公先前提起的棉花,让亮颇为在意。”
“如果此物真的如主公所说,保暖性高于麻葛数倍甚至十几倍,那此物价值难以估量,足以改变天下。”
“不仅如此,我先前看过巢湖大战时兵士戴的口罩,其在防护方面作用显著,将来作用可是多得很。”
“且其生产并不困难,如果能大规模播种,会是我们将来的一大财货来源。”
袁熙叹道:“只能等这几年在幽州徐州的试种了,一旦能种出合适的品种,我便大规模推广,同时让工匠改良织布机。”
“对了,孔明的机关之术,是自学的?”
诸葛亮点点头,“原先家中有些藏书,有涉及工艺之道,我时常拿来看,慢慢也就会了。”
袁熙瞠目,心道人和人果然不一样,诸葛亮这种悟性,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虽然他一直在寻访马钧的下落,但自从司隶凉州战事不断,这事情也搁置了下来,如今有了诸葛亮,也能改良不少工艺吧?
诸葛亮出声道:“还是要拿下青州。”
“只有打下青州,主公地盘才能连成一片,才会有稳定的后方。”
“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了。”
袁熙信中叹息,现在包括诸葛亮在内,几乎所有的谋士都认为,下一步要打的是袁谭。
因为袁谭太不可靠了。
相对于已经成为死敌的诸侯,有时候首鼠两端的势力更为麻烦,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背刺你。
袁谭便是这样,虽然他表面上没有和袁熙开战,实际上私下里的小动作已经是远远超乎这边的底线,如今其又背叛袁氏,投靠曹操,袁熙已经有了出兵的借口。
袁熙沉默了一会,说道:“听说他在琅琊做得很过分。”
诸葛亮沉声道:“亮并无私心。”
袁熙回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才这么说。”
“袁谭现在野心已经膨胀,我倒不害怕和他开战,但是若是攻入他的地盘,只怕当地百姓会遭荼毒,包括琅琊郡在内。”
“军师可有准备?”
这次轮到诸葛亮迟疑了,但他稍一思忖,便出声道:“只要争夺天下,伤亡便在所难免。”
“亮不能代表他们说什么,但若不尽快终结,只要让他们下场更加凄惨。”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袁熙听了,舒了一口气,“军师能这么想,自是最好。”
“我打算一旦准备完毕,便从淮水东海幽州三路攻打青州,和他做个了断。”
“越早开战,就越能逼他回头,不然等到了彻底决裂那一天,双方便是不死不休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有赖军师了。”
诸葛亮领命,随后对袁熙拜道:“巢湖一战,亮用兵无能,连累很多兵士身死,还让太史将军受了重伤,实在是惭愧。”
袁熙安慰道:“军师何必如此说?”
“第一次上战场,能做到军师这样,已经是远超我的预料了,换我自己,未必能比军师做得好。”
诸葛亮摇头道:“不,我事后复盘,发现自己所作所为太过冒险,将敌人退兵的赌注压在太史将军身上,和赌博无异,也没有给自己留备选的后路,今后我会痛定思痛,绝不让这类事情再次发生。”
袁熙心道其实自己已经多少有预料了,因为后世读史的时候,他就发现,诸葛亮用兵的风格,前期和后期很不一样。
尤其是其六出祁山的第一战,里面就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冒险意味,和最后一次五丈原时,司马懿评价的诸葛亮平生用兵谨慎的风格大不相同。
这也是争议最大的一次,很多后世的史书,都将其中关键归结于马谡失街亭和诸葛亮的识人不明,但其实这种评价,并没有还原当时诸葛亮战略意图的真相,对于无论是诸葛亮和马谡,都是不公平的。
相比于陇西方向蔡氏攻打魏国的主力,马谡去街亭,并不是去进攻的,而是去防守的,要说失误确实有,便是诸葛亮将时间算的刚刚好,没有留给马谡充足的反应时间。
因为马谡赶去街亭,走得是山路,按距离来算,大概有八百里左右,走了不到一个月。
这等于一天走三四十里的山路,对兵士来说极其难以做到,而且这一路上,是没有补给的!
这等于兵士自带武器盔甲,以及至少五六十天的后勤粮草,这些几乎都要靠兵士的两条腿背负,这其中多少重量,算算便令人瞠目结舌。
而最后马谡能够按时赶到,已经比当世绝大部分将领要强得多,虽然有人会说,赶去阻击的张郃,差不多的时间走了一千四百里,不更加厉害?
然而事实上,张郃走的是平原大路,肯定有骡马相助,这难度可比步行山路低多了。
这产生了一个被后世诟病至今的问题,马谡是因为山上扎营,是真的因为不知兵吗?
而这便涉及到了一个几乎没有人提过的军事常识。
蜀国出兵的时间是春天,此时天气虽然转暖,但温度应该并不高,兵士可能也是刚刚换下冬衣不久。
但马谡这条行军路线,兵士带的东西极多极重,必然不可能穿戴厚重的衣物,长久行军导致出汗,兵士极大可能选择单薄透气的衣物。
问题来了,兵士穿春衣的话,能不能在山谷中扎营?
答案是可以,但后果很难预料。
因为山谷的凹型结构,导致山间多风,谓之下堂风,春秋之交在深夜之中,山谷中的气温,会比山上低十几度。
人对气温变化是很敏感的,别说十几度,就是几度都可以导致人体不适,更别说长途奔袭,身体状况不如平时的兵士了。
要让兵士在温度如此低的山间露营,第二天的后果一想便知,别说作战了,就是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