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把林子但裹挟到宫中投毒这个事情上的吗？

    其实，我也没有想过会那么顺利报仇。我查出林子但便是但子林，而且知道他这个人，沉迷赌博，已经把从我母亲那边吞没的钱财都挥霍一空，他虽然是御医，但是名声不太好，而且他毒害过我的母亲，精通医术外，应该也精通下毒。

    不错，我曾经被继母下毒，应该便是他炼制的寄生蛊。

    如雨，你现在也要提防你继母再下毒。

    那倒不会，寄生蛊是极其难炼制的毒虫，林子但都没有再次复制的能力，他的那些毒虫是从岭南毒王那里偷来的，用完便没有了。所以，他现在只能用炮制藏红花这种劣等的毒药。

    你知道林子但的毒物来源？

    不错，我中了寄生蛊之后，南粤王府有一位医官，便是岭南毒王的弟子，她认出了寄生蛊，才用解药救了我。我在南粤王府师从这位医官，学了许多解毒和识毒的方法，连我的丫鬟也专门学了查毒的方法，我在侍郎府的每一顿饭，每一杯茶，都有详细查毒。

    那就好。赵鹄松了口气，接着说，我回到京都，就托门子打听到，宜妃宫里的总管在宫外养了对食媳妇，经常带着那个女子来我们钱氏商行买胭脂水粉。他们在宫中虽然也喜欢吉祥号供应的货品，但是，整个京都都知道，我钱氏商行的货品来自江南，精巧新奇。那个总管有一日出宫说替宜妃去探望他的刑部通判哥哥，说是曹通判生了重病，太医院却派不出御医。我就让掌柜的故意透露，林子但的医术高明，还是御医，只不过，入不得太医院，都是给官员和王公看病。之后，好像他们就结交了。

    想不到宜妃那么迫不及待的搞静嫔，才认识三个月的御医，就敢让他炮制毒药。

    宫闱之中的事情，都是你死我活，况且，陈立信那个狗贼，早就内忧外患，康王宁王明争暗斗，只要把人介绍进宫里，以林子但这个小人的个性，贪财什么坏事都做，下毒不就是他的长项，定然会牵连进宫闱之事。他一个末等御医，平日连宫门都进不去，又懂得歪门邪道，正是宫中妃嫔争宠的最佳工具人，如果出事儿，他不得好死，也是天经地义。赵鹄越说越激动，直接喊着皇上的名字来骂。

    我虽然没什么忠君思想，但是，毕竟，直呼皇帝大名就是死罪。我赶紧四下张望，潘凤鸣和杏仁他们正守在长堤的另外一头，这个钓鱼台上只有我和赵鹄，朴之哥哥，小心隔墙有耳，你不要说习惯了，连名带姓的骂皇帝。

    赵鹄回过神，好，我会小心。

    我沉思片刻，赵鹄，我有一事与你说，你可要答应我。

    你说，除了报仇一事外，其他的事情，我都答应你。赵鹄毫不犹豫的说。

    赵鹄，你是我的大哥，我们两人是过命的交情，我虽然比你小很多，但是我现在也长大了。你母亲早亡，父亲又那个样子，我知道你不把他当作父亲。那么，我便是你唯一的亲人。

    不错，如雨，我一生孤苦，又有那么杀之而后快的父亲，你便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低下头，鼓足勇气，所以，我求你，在为母报仇之前，一定宠幸一遍你在各地那些姬妾，看着哪个小姐姐是真心待你，便留一些子嗣下来。

    赵鹄的脸色五颜六色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他愣在那里了。

    我是说，你要报仇是没问题，但是得想好后路啊，怎么也得留几个孩子下来，正好你没娶亲，生了孩子，人家也不知道，就算真的株连九族，也株连不到。然后，交给你江南的母族人，象带你长大一样，带着你的儿子长大。那不就不怕有个好歹了。就算你亡命天涯，不也有个红颜知己陪着你一起，反正你有钱，跑路也不怕的，离开大周就行了。我越说越来劲，马上给赵鹄计划好多找几个姬妾，多生几个孩子，好像对着李云齐，他的儿子便是我的孙子，我这个老母亲的心思啊，喷涌而出。

    停停停，我说如雨，我怎么听着你觉得我报仇一定会死或者亡命天涯啊，就不能念着我有点好，可以大仇得报，还不留一丝嫌疑，快活的生活下去？你看，但子林不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那倒不是，我不是不希望你好，不是咱们得从长计议，你先找几个对你痴心的姑娘，多生几个孩子，把他们都藏好，给足生活费，再报仇。你母族好歹前朝公主，不留个后代怎么成？

    赵鹄看着我一本正经的样子，如雨，我怎么觉得你和我母亲似的，你真的只有十四岁？还未及笄？我有时候都恍惚了，怎么你个孩子的脸下面，包藏着一颗老夫人的心？赵鹄忍不住摸摸我的头。

    嗯，我就觉得是你妈妈，确实就是那个心思。希望你好，希望你找到爱你的女子，可以相守一生，也希望你生儿育女，衣食无忧。心中有仇恨，那就去报仇，把仇人都报复了，你就彻底放下仇恨，好好的过你的生活。我终于可以直抒胸臆了，赵鹄啊，你的脸不就是我儿子李云齐吗，我对你不就是老母亲对儿子的爱吗？这份爱，可比什么男女之情深厚多了。我能为我儿子死，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我可不愿意用我的命换我老公的，他死就死了，躺在印度洋冰冷的海底，支离破碎也无所谓。

    赵鹄哭笑不得的看着我，如雨，你可是真心话？真的在心里把我当儿子，自己是老母亲？

    我正色道，赵鹄，其实我仔仔细细考虑过这个问题。自从我从南岭山中醒来，我不记得过去所有的事情，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对我那么好，我无以为报。后来，你我相知，相识，你对我的恩情，我自幼孤苦无依，便在心里把你当作亲人看待。你年长我那么多，我便把你当作我的兄长看待。不过，这几年我长大了，也慢慢有了一点能力，我便在心里想了无数次，你我之间，到底是兄妹还是母子。当然，不是说我是你母亲那种，而是说，世间只有父母对子女才有那种无所奢求，只希望对方好的感情。我对你好，就是类似父母对子女，我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好，只要你平安幸福就好。

    赵鹄沉默良久，如雨，我救你只是刚好遇到，机缘巧合，其实我也没费什么力气，而你也在南岭山中救过我，我们打平了。我救你，不过是顺便，我自己并不会损失什么，而你，为我挡箭，是舍命相救，事后我反复回想，觉得我都不一定会舍命救你。所以我欠你良多。

    没有，没有，我是贪财的，你给我那么多礼物和银子，足够了。你要觉得欠我的，那就好好生活，听话去生几个儿女，然后报仇之后，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你喜欢的女子一起生活。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给我钱也行，也不用太多，我去你店里买东西打打折就好。我一副贪财的嘴脸，笑着说。

    如雨，你可是真心希望，我同其他女子生儿育女？

    当然啊，你要找漂亮的姑娘，还要人品好，有没有学问才华不重要，有没有门第和钱财更不重要，爱你，对你好，脾气好才重要。我自说自话的给赵鹄规划着老婆，这些倒都是我的肺腑之言，给李云齐准备的，他十八岁的时候，我给了他存在外国的银行账户密码，还有这一番话，想不到对着赵鹄我又说了一次。

    你舍命救我，我还以为。赵鹄说。我能感受他的想法，但是，我可不行，我实在无法对着李云齐的脸有其他想法。

    我打断他的话，赵鹄，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觉得你是我的亲人，是我不愿意隐瞒任何想法的人。那时觉得你是叔叔，现在反而觉得你变小了，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你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还是觉得只有亲人，才不会背叛和离弃。男女之情，我从来不认为是可以长久的感情。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男女之爱，都只会存在很短的时间，之后漫长的一生，大家都是用亲情来维系。很少有人一生只爱一个人，从来没有背叛和走神，应该说即使有这种人，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其他人而已。你看大周，除了驸马不能娶姬妾，没有老婆和只有一个老婆的男人，只不过是因为穷。守寡的女人确实有，只不过是为了守住夫家的财产给儿子而已。这是人之常情，无需否认和回避。

    他被我的一番话，说得愣住了，仔细思索，他自己这几年也并非柳下惠，各地的姬妾也都照旧，他也没少去青楼和勾栏瓦舍，并不是一心只有一个女子。反而是二弟赵鸾，虽然成过婚，甚至有了儿子，但是自从妻子亡故，他便不近女色，潜心读书，想来，他对如雨也是真心爱慕。你可是嫌弃我各处均有外宅和如夫人？赵鹄还是鼓起勇气问了。

    我被他问得愣住了，他有没有姬妾，我倒是不在意，毕竟，我对他确实是母子之情，但是，用这个理由会不会让他死心呢？不会啊，你有姬妾，我有啥好嫌弃的？

    那赵鸾，你可是真心爱慕他？赵鹄有点执着。

    我咬了咬嘴唇，一字一句的说着，我不敢说我这一生只喜欢过一个男人，只能说，他是父母之命中，我可以选择的一个好的夫君。我的婚姻，更像是一门生意，我会计算其中的得失与利弊，在这些算计中，赵鸾是那个最优的选择。而在与他相处中，他很好，也对我很好，我觉得和他一同生活，也是可以接受的。仅此而已。

    赵鹄的眼神亮了又黯了，反反复复，也好，我便是你大哥，此生两不相厌。

    你可答应我，先去生几个孩子再报仇？

    好，我答应，不过，我只是同姬妾生，成婚，我还不想。

    这个随便你。我垂下头，心里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赵鹄真相。

    他似乎看出我的不对劲，如雨，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可是希望我不要毁了吉祥号？你若担心未来生活，我也可以想法子只报复赵吉常，不会让吉祥号出事儿，即便困难一点可能需要花点时间，你提出了，我便答应。

    不是，你想怎么报复赵吉常都可以，只是别让他诛九族就行。我是有另外一件事情告诉你，我怕你恨我，但是，不说出来，对你不公平。

    赵鹄看着我，你说吧，我不会恨你。

    大约一个月前，有一日晚上，凤鸣带着我飞檐走壁，我们无意中来到家中祠堂，听见夏侯松原与林清琳拜神祷告，他们二人吵起来。林清琳说，夏侯松原其实就是夏侯柏原，真正的夏侯松原在秋闱中了之后，被林子但下毒暴毙了。夏侯柏原冒名顶替他的弟弟，去殿试，因为才具不足，只考了同进士。我的父亲，现在这个夏侯松原，其实就是你的仇人，袁松。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真相，然后，用平静的眼神看着赵鹄，我以为他会发疯，会恍然大悟，但是没有，赵鹄比我还平静。

    良久，他叹了口气，如雨，谢谢你肯告诉我真相，即便我们父母真的有仇，我的仇人也只是你父亲，我会想办法报复他，甚至让他死，但是，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这个事情影响到你。

    我错了吗？或许，不告诉你，你以为仇人已经死了，会心理舒服一点，少一点危险。夏侯松原毕竟是正三品的侍郎，对付他不容易，而且，他在朝廷中也有很多关系和人脉，我也怕你为了报复他，有什么闪失。

    不，你没错。其实，我也疑心夏侯松原是假的，因为我去了白鹿洞书院，因为他中了同进士，书院还有一些他读书时候的文章存留。你知道一个人的字迹，即便的练习，也是有迹可循的，夏侯松原并不擅长书法，反而是他的兄长夏侯柏原，虽然读书不行，但是写得一手好字，擅长书法。京都书法大家夏侯松原，更象是夏侯柏原的手笔。

    赵鹄，你不用顾及我，夏侯松原对我来说，可能只是名义上生我的父亲，我的脑海里，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父亲，即便听说，我自幼也没有得到他半分照抚，反而是很多的冷漠与嫌弃。即便重病卧床，一直病病歪歪，他依然会把一个十岁的孩子派去南粤去做祝贺的礼官。他根本就不在意我的生死。过去的那个夏侯如雨已经在南岭山的盗贼抢劫中，死了，现在这个如雨，是赵鹄你救回来的妹妹，是你的亲人。我对夏侯松原没有半分感情，至于林清琳，我是恨之入骨。所以，你好好实施你的复仇计划就好，只不过，你要注意安全，不要有所损伤。

    赵鹄望着我，良久上前，握住我的手，好，如雨，你我从此便是至亲骨肉，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你也要幸福啊。

    会的，我也会好好的照顾自己，我们起码还是姻亲，可以经常见面的。我今早钓了四条鱼，中午我们找个馆子喝鱼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