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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容睡鹤这会儿正在海边的悬崖畔垂钓,见宫人来说太后有请,就扔了钓竿去后殿。

    待听盛惟乔说了事情,也是啼笑皆非,说道“惟元素来有几分顽劣,这些年来,长安上下,差不多全部躲着他走,居然也会碰见这样的事情吗?”

    本来盛惟元作为盛宠至今无衰的太后的唯一胞弟,在长安未婚男子中,行情差不多就在承泰帝以及灵丘王之下了。

    到了议亲的年纪,怎么也该是一群人如狼似虎的盯着。

    无奈这小子实在淘气的紧,盛兰辞夫妇这种二十四孝爹娘,硬生生的被他逼成了动辄暴跳如雷的父母,十万分的向徐家看齐。

    以至于明明他家世好,容貌佳,学业也算有成,还是国舅,婚事却迟迟没有着落冲着家世愿意许嫁女儿的,盛兰辞夫妇看不上;门当户对的人家,又迟疑于他风评太坏,担心自家女孩儿会吃亏。

    至于说这种人家也不是没有不受重视的女儿,然而也怕过门之后受他羞辱,平白连累娘家没脸。

    到底经过这些年来的事实,大家都看了出来,只要太上皇跟太后在一日,盛惟元只怕谋朝篡位都死不了。

    这样一位主儿,没点把握干嘛惹他呢?

    所以他婚事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拖了下来,因为是男子,盛兰辞夫妇也不是很急,容睡鹤跟盛惟乔就都还没过问,想着过上几年,兴许这小子心思沉淀一点,到时候再议亲,也更容易恩爱些。

    这会儿听说他被人算计了,还被逼婚,夫妇俩都觉得挺乐的。

    盛惟乔就说“可不是?这小子之前没少撒谎,这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我暂且将他敷衍走了,真相如何,却还是要咱们的人去长安彻查了才算。”

    容睡鹤笑道“我这就打发人去。”

    “顺带瞧瞧承泰他们的近况。”盛惟乔叮嘱。

    回到阔别的家乡固然令人安慰,承泰帝跟灵丘王怎么都是亲生儿子,分别了这些日子,做母后的心中也是想念。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盛惟乔搪塞了好几回盛惟元,总算等到了长安那边的回报。

    回报里头自然是先提承泰帝跟灵丘王,灵丘王没什么好说的,年少的皇子,还没成亲,皇室里也没有给他相看的意思,承袭了一贯以来的游手好闲,就在兄长的庇护下那么优哉游哉的过着。

    至于承泰帝,相对来说就比较坎坷了。

    容珒从幼年时候起,就一直被议论不如生身之父容睡鹤,而且是公认的远远不如。

    虽然盛惟乔偶尔会替儿子说句公道话,就是容睡鹤归根到底是幼年遭遇算计,流落在外,在艰苦的环境里为了求生不得不飞速成长。而从落地就有一大群人护着的容珒,生活优渥,不需要逼出潜力,表现当然不及容睡鹤抢眼。

    假如容珒跟容睡鹤当年互换的话,也未必就逊色到了人家提起来就摇头的地步。

    只是这话大家也就在太后跟前附和几句,私下里都是不以为然的。

    因为容睡鹤不仅仅是从海匪窝里杀出一条血路,后来到了盛家做嗣子,不也是可圈可点,甚至还考取了状元?

    容珒呢?

    自幼有着举国最出色的老师教诲,还有容睡鹤这个亲爹以及盛兰辞这个外祖父见缝插针的指点,表现也就那么回事儿。

    算不上庸碌,但实在对不起他容睡鹤嫡长子的出身。

    由于这样的认知,容睡鹤禅位,且携太后盛惟乔离开长安之后,群臣在怅然若失之余,对承泰帝都充满了不信任。

    偏偏承泰帝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他因为没有异母兄弟,就是同母兄弟也只一个跟他一样不怎么上进的灵丘王,从来没有竞争的感觉,对着令朝野上下无不噤若寒蝉的亲爹容睡鹤,都没少冒犯,何况是一干匍匐足前的臣子?

    是以容睡鹤夫妇还没抵达南风郡,承泰帝明里暗里已经跟臣子们干了好几仗了。

    只是出于面子考虑,他一直没跟容睡鹤这边说。

    当然这些盛惟乔没怎么打听,容睡鹤是心里有数的,不过容睡鹤压根就没管。

    毕竟这种级别的争斗,对于经历过大风大雨,在混乱中中兴大穆的容睡鹤来说,根本不够看的。

    冯家老夫妇过世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承泰帝跟臣子们的矛盾进一步的激化,甚至跟几个重臣都要撕破脸了。

    其他重臣也还罢了,盛惟乔看到信里提到,承泰帝由于在朝堂上跟徐子敬的意见相左,回去后宫好几日没理会徐皇后,就是皱眉“前朝事不涉后宫,这孩子怎么这样意气用事?”

    虽然徐皇后的亲爹年轻时候渣过盛惟乔,但到底没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两家的感情也很快冲淡了这份芥蒂,盛惟乔对徐皇后还是很宠爱的。

    更何况徐子敬对容睡鹤夫妇绝对是掏心掏肺,比对亲生儿子徐抱墨还上心。

    有这份感情在,盛惟乔委实不希望徐皇后进入皇室之后落个悲剧的下场。

    那样会让她觉得对不起徐家。

    她表了这个态,容睡鹤立刻命人回长安去警告承泰帝,要他务必对得起结发之妻……何况这个结发之妻还是承泰帝自己选的呢!

    处置了此事之后,夫妇俩继续往下看,才看到关于盛惟元的事情。

    这事情还真是盛惟元被算计了,不过与其说是处心积虑,还不如说是人家顺水推舟本来没打算坑他的,只是见他恰好落了单,于是就起了搏一把的念头。

    “就惟元那样的声名在外,他们也真是为了贪图富贵什么都不管了!”盛惟乔看的直摇头,固然盛惟元是她唯一的弟弟,但她也不能不承认,这个弟弟的脾气,本性,还有品行,都不怎么样。

    不然盛兰辞夫妇那样溺爱女儿的父母,没理由对儿子就各种瞧不上各种暴打。

    容睡鹤对于这种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问妻子“你打算如何?”

    “这种钻营算计的人,我想爹娘也不会喜欢的。”盛惟乔沉吟了下,说道,“不过这里头说,主要是女孩子父亲的想法,女孩子自己无法反抗父命……给她一条活路,其他的,就看爹娘意思吧!”

    又说,“看着点惟元,别让他没轻没重的!”

    她这弟弟的脾气她还不知道?

    没有叮嘱这一句的话,证明了自己是被冤枉的之后,指不定就能借题发挥的把人家一家子都逼死!

    固然这种人家品行不端,盛惟乔觉得也没必要太过赶尽杀绝。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向来宽厚,也是为盛家考虑自己在一日,盛家肯定是不会出事儿的。

    可是自己不在了呢?

    承泰帝在位时,兴许还能念及自己这个生身之母的情分,对盛家照顾些个,下一代呢?

    徐皇后的孩子承位之后,哪怕徐家跟盛家世代有交情,随着时过境迁,到那时候,还能盛多少福泽?

    这会儿纵容着盛惟元由着性子来,落下了盛家骄横跋扈得理不饶人的印象,绝非长远之计。

    做了十几年皇后几年太后,盛惟乔再单纯再没城府,有些考虑也已经是本能。

    倒是容睡鹤笑了笑,当着她面吩咐了人,私下却教心腹别放过那一家子“朕跟太后还在,就敢这样算计国舅,这是打算对盛家下手呢还是索性冲着朕跟太后来的?!”

    那家子所以很快在长安整个的消失,文武百官本来还想追究下的,但辗转听说是太上皇的意思后,就都沉默了。

    容睡鹤对于广开言路的兴趣不是很大,他虽然教导承泰帝要这么做,但自己却素来都是一言堂的。

    主要他的能力跟才干,撑得起整个朝堂。

    这些年来,在他的潜移默化下,臣子们早就习惯了顺从。

    毕竟,不顺从的,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早就在朝堂上站不住了。

    这个小风波之后,长安那边有些日子没来打扰。

    再有人来时,却是郦家来人了。

    郦圣绪跟赵桃媗的女儿,嫁给了宣于沫。

    宣于沫是宣于冯氏的孙子,宣于家长孙宣于溪的幼弟。

    之前因为秦老夫人做的事情,世代簪缨、显赫两朝的赵家受到了近乎灭顶的打击。

    也是赵适做怀化将军时对容睡鹤夫妇多有照顾,才得了一条生路,然而整个赵家到底是被赶出长安,贬往偏僻的。

    那会儿赵桃媗正跟郦圣绪议着亲,因为此时,郦圣绪的母亲舞阳长公主就想悔婚。

    然而郦圣绪虽然有些顽劣,心地到底不坏,担心赵桃媗会因此自尽,违抗舞阳长公主的意思进宫,在盛惟乔跟前纠缠良久,到底将人娶过了门。

    婚后不久,因怕赵桃媗在长安觉得不自在,又找了机会带妻子外放,算算时间,已经十几年没跟盛惟乔夫妇见面了。

    他们在任上生儿育女的事情,盛惟乔虽然也有耳闻,却也没想到,他们会跟宣于家结亲。

    这事儿说来也是话长,宣于溪作为宣于家的长孙,是肯定会继承家业的。

    其他的子嗣,如宣于沫这样的幼子,分家的时候虽然也有一份,总归没有很多了。所以尚在父母膝下的时候,都会被长辈督促着寻找其他上进的路子。

    比如说读书。

    宣于沫不爱读书,倒是愿意给长兄做帮手,小小年纪就跟着家里的商队到处走。

    走着走着就到了郦圣绪的地盘上。

    原本两家只是因为盛惟乔才有点关系,宣于沫也没打算去拜访。

    许是两家有这份姻缘罢,宣于家的商队在这边恰好出了点岔子,需要跟官府打交道,宣于沫也只能收拾一份厚礼,去自报家门了。

    郦圣绪跟盛惟乔的关系一直不错,听说是盛惟乔的娘家表侄,还是曾经陪盛惟乔辗转千里过的宣于冯氏的孙子上门,自然是热情招待,还把膝下子女都喊出来跟世兄见面。

    这一见面,宣于沫跟郦家女孩子就看对了眼。

    两家本来对于这门亲事还有点迟疑,毕竟赵桃媗当年差点被长辈撮合给容睡鹤的事情,现在虽然没人提了,贵胄里头年纪大点的却都知道。

    最后还是宣于冯氏一锤定音,促成了此事。

    宣于家的这位老夫人早年因为遇人不淑,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对于这个时候女子必须依附父兄的事情很是看不过眼。

    早先连跟自己妹妹有过龃龉的白氏的女儿盛惟娆都能拉一把,亲孙子喜欢的女孩子,又岂能不出手?

    她是盛惟乔的长辈,对盛惟乔夫妇多有照顾,甚至承泰帝都被她抱过几年,这样的资历,开了口,盛惟乔跟容睡鹤也是连声赞成,其他人就都不敢说什么了。

    于是宣于家求了盛兰辞作为提亲的人选,亲自从长安赶到郦圣绪夫妇任官的地方提亲,很快就将婚事敲定了下来。

    郦家女孩子过门之后,便在宣于冯氏的提议下,由宣于沫领着,到行宫来拜见盛惟乔夫妇。

    这女孩子可能也被家里告诉了父辈们的一些恩怨情仇,来了行宫之后,虽然盛惟乔夫妇态度都很和蔼,盛惟乔还给了价值不菲的见面礼,却还是战战兢兢的,很是小心惶恐。

    因为容貌很有几分母亲赵桃媗的影子,盛惟乔看到她就想起少年时候。

    仔细论起来,盛惟乔跟赵桃媗其实也没什么恩怨,归根到底是秦老夫人作孽。

    对于曾经的赵三小姐,太后心里是没什么芥蒂的,否则当初郦圣绪求上门的时候,她也不会答应的那么爽快。

    这会儿看赵桃媗的女儿在自己跟前诚惶诚恐的样子,对比当年赵家还没倒台,作为宗妇侄女、赵氏嫡女的赵桃媗,虽然不是骄横跋扈的性子,却也不失长安贵女该有的矜持,盛惟乔心里多少有点感慨。

    特特让容睡鹤带了宣于沫出去走走,自己跟这女孩子单独说会话。

    郦氏闻言还以为是要敲打自己,很是害怕,待男人们离开后,见盛惟乔态度越发和蔼可亲,还仔细问了自己娘家父母的近况,渐渐的也就放松下来,甚至说说笑笑的,流露出天真活泼的本性了。

    盛惟乔跟她随口闲聊,说到了厨艺,郦氏顿时眼睛一亮,很是娓娓而谈了一番,还自告奋勇要给盛惟乔露一手。

    不过这话说了出来,立刻被盛惟乔左右的宫人用眼色阻止了盛惟乔的身份,怎么可能贸然食用头一次见面的晚辈过手的东西?就算是亲戚也不行!

    郦氏被提醒,才察觉到自己孟浪,很是讪讪。

    盛惟乔安慰了好一会儿,又赏了些小首饰,才让她重新振奋起来。

    ……年轻小夫妇离开后,容睡鹤回来问盛惟乔“你好像很喜欢沫儿媳妇?”

    “觉得她性子很像我少年时候。”盛惟乔微笑着道,“想什么说什么,压根不会揣摩人的心思,也幸亏当时遇见的贵人都是心胸开阔的,不然只怕早就要被敲打了。”

    容睡鹤就笑“怎么沫儿媳妇说了什么叫你不高兴的话了?”

    “那倒没有,就是有点冒失。”盛惟乔说了郦氏想给自己做吃的的事情,“她当时甚至就想问我小厨房在哪里呢!还是宫人再三暗示她才反应过来的,那窘迫的样子都看的我不忍心了。我想起来当年孟太后那一干贵人估计也是这么看我的。”

    就斜睨了眼丈夫,“你是不是也差不多?”

    “怎么可能?”容睡鹤走过来亲了她一口,笑道,“乖囡囡向来最聪明了!”

    盛惟乔懒洋洋的说“我都多大年纪了,你不要还是用这哄小女孩子的语气跟我说话。”

    容睡鹤道“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一直都是十来岁的姣美模样?我就是想当你老了也不成啊。”

    两人说笑了几句,盛惟乔重新说回郦氏“到底是三表妹教出来的女儿,看她性子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天真,然而说到庖厨之道,既然敢跟我要小厨房,显然是很有自信的。我在她这年纪,可就会做那么几道菜!”

    容睡鹤习惯性的夸“乖囡囡的手艺,怎么是沫儿媳妇能比的呢?还记得当年在玳瑁岛上,乖囡囡头一次下厨,就令人惊艳……”

    话说到这里觉得不对,然而盛惟乔已经喜笑颜开道“你还惦记着呢?怎么不早说?等下我就去小厨房给你露一手!”

    容睡鹤“…………………………………………………………………………!!!!!!”

    老子现在转口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了!

    这些年来,为了阻拦盛惟乔下厨,他差不多已经把八百种借口都说了一遍。

    而且之前这小祖宗年纪尚轻,被盛兰辞夫妇养的天真无邪,还是比较好哄的。

    十几二十年皇后太后的做下来,就算容睡鹤后宫清净,没什么妃嫔媵嫱的勾心斗角,长年待在高层的经历,也让她不紧不慢的长进了起来。

    这会儿容睡鹤才说了一句“不不不,乖囡囡,这种粗活怎么可以劳动你堂堂太后?”

    盛惟乔就说“有什么粗活不粗活的?你还太上皇呢,早先就没少给我端茶倒水,烧锅做饭,你能做,我怎么就不能了?”

    容睡鹤心说相比你那手艺,老子太愿意给你干一辈子粗活了好吗?

    他又说“你卧榻才好,这会儿不是能够操劳的时候。”

    盛惟乔顿时怀疑“我怎么觉得,每次我想下厨时,你都会想方设法的拦着?难不成你其实不喜欢我的手艺,故意骗我的?”

    容睡鹤当然否决了!

    他怎么可以说他不喜欢小祖宗的手艺呢?

    虽然他根本就是恐惧小祖宗的手艺!

    但是作为一个超越徐子敬的良才美玉,小祖宗什么都是最好的,这是基本原则!

    于是在这个原则的指示下,盛惟乔兴高采烈的去小厨房了!

    ……趁她在厨房忙碌的功夫,容睡鹤神情郑重的将心腹唤到跟前,低声交代了诸多机密。

    包括当成底牌、至今没交给承泰帝的种种机密,秘密兵符,暗子,对于国家大事以及大穆朝往后的许多计划跟感想,重臣当中可以在关键时刻信任的人……听的心腹心惊肉跳,不安的打探“太上皇,您这是?”

    偷眼看御容,神完气足,不像是得了绝症的样子啊!

    而且方才只是跟太后说笑了会儿,又不是才召见过太医!

    这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是做什么?

    “承泰也已经成亲了,这小子固然一路走过来太顺风顺水,许多地方都欠考虑,然而到底是我倾囊相授,就算没了我在旁照拂,想来也是撑得住的。”没理会心腹的胆战心惊,容睡鹤这会儿自己都在肝颤呢,忧心忡忡的想,“何况岳父跟徐世叔他们都还老当益壮……乖囡囡这么多年了,一直想着让我再尝一次她的手艺,再拒绝下去根本没法子找理由……虽然已经不复年轻时候,未必撑得住,还是豁出性命陪她一遭罢!”

    他这么想着,好好儿的春暖花开,都仿佛风萧萧兮易水寒了。

    半晌后盛惟乔拎了四菜一汤的食盒过来,一进殿就察觉到内中沉痛无比的气氛,不由一愣“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什么。”容睡鹤目光深沉的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良久,才挥退左右,低声道,“乖囡囡,你还记得咱们初见时的模样吗?”

    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