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哥找到法人的家庭住址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因为这个家庭住址是城中村的民建房。

    哪个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会住这种地方？

    但是他还保留着幻想，觉得可能有些大老板低调而已，不忘本，喜欢住在老家，提醒自己艰苦奋斗。

    而当他看到法人的稚/嫩的脸庞时，心中唯一的希望之火也熄灭了。

    看来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早就预料了烂尾的这一天，所以提前把这个年轻人推出来做法人，让这个年轻人出来挡刀。

    钱哥无力地靠在墙上。

    墙上居然还贴着报纸。

    钱嫂还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和大家一起对年轻人质问，让他解决烂尾的问题。

    年轻人明显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脸色发白。

    他屋子太小，估计也就四十来平米。

    来维权的人有几百个，只有二十来个人挤进了房间。

    其余的人把走廊都堵住了，惹得左右的邻居一阵怒骂。

    但是他们明显骂不过这群有可能失去房子的人。

    这些业主失去的不仅仅是房子，也是他们两个家庭六个钱包，甚至是他们这辈子奋斗的动力。

    他们已经被怒火填/满。

    一不小心就会点燃一切，焚烧万物。

    年轻人哭丧着脸说：“我也是没有办法，被他们逼着来当这个法人的。我知道你们要维权，可是我是个傀儡，什么都管不了。”

    钱嫂愤怒而委屈地说：“我不管，你是公司的法人，你就应该为此负责。”

    年轻的法人说：“房子的事情不是我能解决的，为了让你们消消气，我只好牺牲一下自己了。”

    说完他拿起一把大砍刀，像是菜市场砍肉骨头的，手起刀落，把自己的手腕剁了下来。

    手腕处的白色骨头是那么的鲜艳。

    年轻人拿起用自己的衣服包裹住伤口。

    但是根本没有用，鲜血很快将衣服浸透了。

    这件衣服似乎变成了一个果汁饱/满的桃子。

    桃子爆炸了，桃子汁从衣服上滴下来。

    屋子里立刻充满了血腥气。

    法人说：“这只手你们拿去吧，让你们消消气。”

    大家都害怕了。

    钱嫂吓得脸色发青。

    他连砍自己的手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人们准备退去。

    但是钱嫂没有走，反而上前了两步，对着年轻人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被坑吗？这不是几万块钱几十万块钱的事情，而是几百万！多少家庭可能会因为烂尾而崩溃。”

    年轻的法人说：“我也知道，我自己买的房子也烂尾了，后来借钱还房贷，一不小心被债主推出来当了公司的法人。我很同情你，但是我更同情我自己。你们要找的话就去找公司的老板。但是公司的实际老板是谁，我也不知道。公司的股权结构太复杂了，我只是被推出来挡槍的。”

    业主们沾着年轻人的鲜血退出来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承认了一个残忍的事实：房地产商的老板跑了。

    这栋楼烂尾了。

    往日热火朝天的工地越来越荒芜，渐渐杂草丛生。

    有的草丛比长得比人还高了。

    原来钱哥钱嫂眼睛里有光。

    光渐渐地熄灭了。

    他们为了买这套房已经掏空了六个钱包，每个月还要承担巨额的房贷。

    这些房贷足够把两个人的脊梁骨都压弯。

    他们平时是租房子住的。

    现在每个月要还房贷，还要支付房租。

    不过，他们还有希望。

    万一哪天有接盘侠的企业出手，或者原来的房地产商资金到位了，房子还会继续建。

    如果不还房贷的话，他们的房子会被回收、法拍。

    而他们会变成老赖。

    之前还的钱就白还了。

    如果他们成了老赖，不仅房子没了，钱没了，还欠下银行的一大笔债。

    以前他们总是组织同学搞个小聚会，喝点小啤酒吃，悠哉游哉。

    现在他们最害怕同学的对他们嘘寒问暖，问烂尾的事情。

    同学们每问一次就等于在他们的伤口上撒一次盐。

    所以他们慢慢变得孤僻。

    自从房子烂尾之后，他们的上进心也没有了，在公司里前进的动力也荡然无存。

    因为没有积极进取的精神，所以他们对待工作也很敷衍。

    虽然他们想认真的工作，但是根本提不起力气，他们的薪资待遇自然也跟着下降。

    可是房租和房贷不会同情他们。

    他们得挣钱，得维持他们那个虚无缥缈的梦。

    万一呢？

    万一楼盘复工了呢？所以他们不敢断供。

    他们下班之后去做兼职。

    钱哥送外卖。

    钱嫂去学了美甲，在夜市上摆摊。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

    有一天钱哥在送外卖的时候，一不小心刮花了别人的豪车。

    这维修维修费少说要几十万。

    钱哥哪有这么多钱？

    钱哥没办法，跪下来对车主道歉，请车主放他一马。

    “我贷款买的房子烂尾了。真的是太惨了。如果您要让我赔这么多钱的话，我们根本没有活路啊。”

    车主说：“我放你一马，谁放我一马，我这车是贷款买的，为了给跑业务充门面。这么大的损失我也承受不起。”

    “可是我没有钱还啊！”

    “没有现金不要紧，可以贷款。我是做贷款业务的，给你低利息。”

    车主现场帮他开了几十个网贷。

    每个网贷账户都借了一万块，凑够了四十万。

    这些网贷的利息很吓人。

    如果不及时还的话，很快就利滚利，成为比房贷更恐怖的债务。

    钱哥只好豁出去脸皮，找往日的亲朋好友借钱。m.166xs.cc

    此刻他们非常后悔，前段时间同学们总是喊他们聚会。可是他们害怕同学们提起烂尾楼盘的事情，所以不敢去，变得不合群，和同学们已经渐渐少了来往。

    感情这个东西，来往越少，可能感情就会越淡。

    现在冷不丁地去找别人借钱，别人肯定会有想法。

    但是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些网贷太可怕了。

    他们找了最要好的几个同学开口，分别借了几万。

    其余的同学，关系不怎么样的，多多少少也借了一些。

    有的三四百，有的一两千。

    有一个借了两百。

    这个借两百的同学说：“大家都不容易，这一两百块钱，就当是我无偿赞助。不用还。借多的话其实也有，但是恐怕你们还不了，到时候还伤了咱们的感情，我说话直，你们也别生气。”

    面对同学真的坦白，他们其实心里能够接受。

    换一个方向想，如果一个好久没联系的同学突然找自己借钱，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是又害怕得罪人。

    两百块钱既能维持同学的关系，又不伤害大家的面子。

    对钱哥钱嫂来说，不管是两百块两千块，这都是钱。

    甚至二十两块，也都接受。

    蚊子大腿上也有二两肉。

    要饭的还嫌饭馊？

    他们借了一大圈，才借了十几万，还欠下二十多万的网贷。

    实在没钱借了。

    如果一个月不还的话，这二十多万可能就会变成三十多万、四十多万。

    还款的日期到了，网贷公司的催债电话准时来了。

    这些催命的电话打到他们公司，他们老家，也打到他们的同学和朋友。

    那些借过钱的同学纷纷打电话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网上赌博了，是不是搞了P2/P理财？

    钱哥钱嫂把之前借钱时说的话重复一遍。

    他们也不想这些人的电话打到同学那里去。

    这一打，他们几乎完全没有面子了，等于社会性死亡了。

    如果他们不及时还钱的话，电话会一直骚扰他的同学。

    公司的领导也有很大的意见，隐隐给他们出了一道选择题。

    要么赶紧把钱给还了。

    要么从公司滚蛋。

    不然的话，实在太影响公司的形象。

    钱哥心一横，说：“大不了我不去公司上班了，也不回老家，他们暴力催债，咱们换个地方住，找也找不着。”

    追债的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社会性死亡。

    但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他们要是不惧怕社会性死亡，那就变得无敌。

    两个人原来的租房住不下去了，想换个地方。

    后来经朋友介绍来到了好运公寓。

    听说住进了好运公寓就会转运。

    他们住进来的第一天，邻居们都来热切地慰问，问他们有什么愿望，然后帮他们一起祈祷。

    面对邻居们的热情，他们大为感动。

    他们在公寓的广场上，围绕着稻草人来祈祷。

    他们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发财，还掉债务。

    祈祷似乎很有效果。

    第二天，就有几家网贷公司破产了。

    他们的债务一下子少了三四笔。

    好运还在后头。

    过了几天，钱哥捡到了一个老式的钱包。

    钱包里面有一张银行卡。

    银行卡旁边有一张老年人坐公交的老年卡。

    卡背面写着六个数字。

    他拿着银行卡到ATm机旁边去试了一下。

    这六个数字，居然就是银行卡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