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待前来告状的大臣们离开章台宫后,始皇帝微眯着眼睛,疲倦的揉了揉鬓角,思绪放空,小憩片刻。
“啊……”
始皇帝猛然惊醒,托着面颊的手重重的磕在桌面上。
铁锥……
梦中那从天而降的铁锥,重重的将马车砸到粉碎。
看规制,那是他的车架。
有了泰山封禅奇遇之后,始皇帝再也不敢把梦里的景象简简单单归结为只是一个梦。
所以,这又是上天预警,告知他即将面临生死考验,性命危在旦夕吗?
始皇帝喘着粗气,面色冷峻,眼神可怖。
若不是泰山奇遇,回咸阳后又有一系列紧锣密布的行动,他的确是想过巡游的,只是还不曾讲心中打算告知任何人,便做了这样的噩梦。
一时间,始皇帝有些分不清,这是曾经那一世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赵高呢,宣赵高。”
始皇帝知晓,他心中的疑惑,只有赵高能解答。
“诺。”
随侍在一旁的宦官应声道。
得到传召的荪歌心中疑惑,难不成陛下被那些告状的人说动了?
不应该啊。
“你可知陛下所为何事?”荪歌凝眉打探道。
“回赵府令的话,陛下做噩梦了。”小宦官恭恭敬敬低头答道。
噩梦?
荪歌心中一个激灵,手不自觉的攥起来。
看来,陛下又看到了些画面。
荪歌轻轻叹了口气,任命的随着小宦官向章台宫走去。
“陛下,赵府令到。”
荪歌到达章台宫时,余光瞥到始皇帝阴沉的面颊,心中越发紧张。
闻言,始皇帝先是挥退了其余人,才看向荪歌“你可曾看到铁锥刺驾?”
始皇帝直截了当的问道。
荪歌哑然,这哪里是梦,分明又是预知,她深刻怀疑,随着时间的推移,始皇帝是不是会想起所有的事情,实现真正意义的重生。
“陛下,仆在泰山之奇遇所见大多都是您……”荪歌顿了顿,咬牙道“您驾崩之后的事情。”
荪歌略一思索,便否认道。
话说太多,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始皇帝沉默不语,目光阴沉的打量着荪歌,久久都没有开口。
“赵高,寡人并没有怀疑你。”
赵高是中车府令,他的车架一般都是赵高亲自驱策,偌大的铁锥从天而降,他若有事,赵高也会丧命于铁锥之下。
“陛下,您是天子,上天厚爱赐梦预警,预警既现,陛下不如暂时搁置东巡的计划,居咸阳运筹帷幄,待他日土改完成,万民归心,再巡游天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荪歌知晓,始皇帝所作之梦,乃是第二次巡游,博浪沙遇刺,张良与一大力士所为。
张良出生于韩宰相之家,资财甚富,秦灭韩,作为亡国移民,便想着设法刺死秦王,以报灭国之仇。
“天子?”
始皇帝反复呢喃着。
天之子,真的尊贵无双吗?他为帝王,子嗣无数,那天子又怎会只有一之数。
“陛下,子也可以是尊称。”
换而言之,始皇帝可以是天之子,也可以本身就是大秦之天。
始皇帝挑眉,目光闪烁,赵高之言,他甚喜。
“你怎知寡人有意巡游?”始皇帝似是突然反应过来,语气自然开口问道。
荪歌面不改色“仆伺候陛下十余年,若论揣摩上意,没人能够比的过仆。”
“你倒是诚实,揣摩上意倒不怕寡人治你罪。”
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后,始皇帝才注意到空气中隐隐飘荡着血腥味和草药味。“你的伤严重吗?”
“有您庇佑,仆命大的很。”
“都是小伤,不碍事。”
荪歌咧嘴一笑,恭声回答着。
始皇帝微微一笑,并没有拆穿,若非赵高体质特殊,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土改过程危机重重,赵高身上挂彩的日子断不了。
“不必顾虑重重束手束脚,放手去做。”
“有寡人在,大秦乱不了。”
说句不太客气的话,就算是改革失败,只要他活着,六国余孽就没有人敢反。
“仆知晓。”
“陛下,仆近日想亲自前往楚国旧地主持土改一事,楚国不同于其他五国。”
“一来,楚国旧地核心远离大秦,大秦势力在楚地相对薄弱。二来,楚民怨秦最深反秦情绪如烈火。三来,楚国贵族势力根深蒂固,秦楚思想文化矛盾尖锐,一时难以调和。”
“如果不亲自前往,仆实在放心不下。”
后来,的确是楚灭了大秦。
楚?
始皇帝想起了楚灭国前叫嚣的那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楚,的确是最不安定的因素。
当年灭楚之战,大秦关中将士损失惨重,李信和蒙恬率20万大军惨败,王翦老将军率军六十万力挽狂澜,否则秦楚之战战况可能会更加惨烈。
“亲自前往?”
“你可知,自你提议土改,想你死的人不计其数,此时出咸阳,一旦出事,寡人鞭长莫及。”
赵高于他,意义非凡。
“陛下,仆势在必行。”
“正因为仆是无数人都眼中钉肉中刺,仆离开咸阳,一路行驶,正好能够将那些最活跃的反秦份子一网打尽。”
死是死不了的,最多受点儿伤。
再说了,楚地不亲自前往,着实心难安。
沉吟片刻,始皇帝道“莫要逞强,若当真危及生命,当退则退。”
以身为饵,始皇帝深感震撼。
“陛下,朝堂之上仆是立了军令状的。”荪歌小声提醒道。
土改若成,她功成名就。
土改若败,她千刀万剐。
所以,她从没有退路。
“仆入楚地,归期难定,万望陛下冷静,莫要被梦魇扰乱心绪失了分寸。”
“仆会以一身血肉之躯铺就大秦未来。”
“陛下,仆先告退了。”
“陛下保重。”
反正赵高求的也只是一个投胎转世的机会。
在荪歌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始皇帝幽幽开口“寡人在。”
始皇帝声音低沉细弱,一阵风吹过,似是无人听见。
荪歌的背挺得越发直,悬挂在天际的艳阳,仿佛在昭示着大秦的未来。
如日东升,蓬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