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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天启七年
    “铛——铛——铛……”

    天启七年正月初一,伴随着晨钟暮鼓的声音响起,当一年一度的正旦新春来临,北京城内漫天飞雪。

    厚厚的二尺积雪甚至让马车难以行进,似乎是在证明小冰河时期降临,整个城池都被覆盖成了冰天雪地……

    只是在百姓看来,瑞雪兆丰年,他们对于这一场雪,都还是颇为满意。

    因为大雪可以冻死田地里的病虫和病害,而等到大雪融化时,来年的耕种必然丰收。

    可是对于朱由检来说,这却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雪。

    或许是天启五年的经历尚在,面对这场大雪,他很清楚这对于贫困的北方百姓来说,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害。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内廷就有太监来传话,说是皇帝精神疲惫,示意齐王今日监国组织大朝会。

    对此正在换冕服的朱由检很清楚,什么精神疲惫?倒不如说是昨夜房事太深,睡不足,找个顶班的。

    不过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被自家哥哥这么拉去临时顶班,朱由检没说什么,换好了冕服后便坐上象辂,乘着它前往了皇宫。

    一路上,马车、驴车络绎不绝,在京官员两千余位,尽数前往了皇宫。

    当大明门打开,所有百官纷纷走下马车,步行前往皇极殿。

    只有朱由检,不仅有亲王的特权,还有扫北之战后拥有宫廷内乘坐象辂的特权。

    他是一口气坐到了皇极殿台阶下,在百官还在吭哧吭哧徒步而来时,他已经走上了台阶。

    皇极殿门口的两排大汉将军将皇极殿门打开,一股热浪从中袭来。

    殿内摆放了不少做工精巧的铜炉,炉中有供暖的炭火,而映入眼帘的除了它们,还有高台龙椅侧左下方的一张楠木椅子。

    这是监国的位置,而朱由检也没有客气,徒步走上高台后,便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今日负责班值的内廷太监是王安,王安见百官还没有人,便让人给朱由检上了一些糕点和姜茶,送上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暖手炉。

    朱由检一只手拿着暖手炉,一只手捏起糕点塞入口中。

    明代百姓吃糕点,往往都是配合喝茶的,一块镜片大小的糕点,往往需要吃十几口,细细的吃,吃一口糕点补一口茶水。

    不过朱由检没有那么多凡俗礼节,如果不是怕被噎到,他一口能塞下三个桂花糕。

    回京也有一段时间了,或许是忙于奔波在燕山和京城之间,他这体重却是涨的有些慢,整个人还是有些消瘦。

    常年征战让他皮肤比起养尊处优的百官来说,显得坳黑不少。

    当百官们一个个抵达,先是五品以上的三百多名官员站上了皇极殿的金砖,随后是一千九百多名官员站在了露天的皇极殿广场上。

    当所有人都到齐,朱由检才用上好的苏绸擦了擦手和嘴,然后示意王安将茶水和糕点撤下去。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皇极殿视若无人,无形之中给百官带来了不少压力。

    古今往来、大明朝还没有哪个皇帝敢在正旦大朝会的时候,当着百官的面,慢慢吃着糕点、喝着茶的。

    现在倒是没有皇帝这么做,但一个亲王却先这么干了起来。

    “铛……”

    “贺!”

    见太监撤下摆放茶水和糕点的小桌,鸿胪寺卿当即唱声,而皇极殿门口的两排大汉将军也取出净鞭,朝着空中挥打起来。

    净鞭在空中的炸响声让不少人挺直了嵴背,随后纷纷唱声道:

    “天启皇帝万岁……万岁……”

    声音由皇极殿内传到广场上,两千余官员纷纷唱礼,而朱由检作为监国,这种时候也需要起身,一起和百官对皇位唱声行礼。

    他自然也这么做了,并没有在这种时候搞什么特殊待遇。

    只是在百官跪下的时候,他已经作揖坐回到了位置上,而鸿胪寺卿见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唱声道:“起……”

    “谢皇帝……”

    百官慢慢起身,而王安也趁机说道:“正旦大朝,请监国示下……”

    一句话说出,百官纷纷竖起耳朵听了起来,想知道朱由检第一次在正旦大朝会监国,会怎么示下,说些什么。

    以往这种时候,皇帝都会说一些宽仁臣子的话,不过这种话显然不可能在朱由检的口中说出来。

    注重实际的他第一次把正事放到了大朝会上说出来,单手依着木椅扶手上,虚撑着下巴,很澹然道:

    “对于冬雪,不能马虎,天启五年的白灾还历历在目,不能掉以轻心。”

    “北地的各司布政使,一定要注意治内百姓的民生状况,若是有地方遭遇了白灾,工部和户部不能马虎,要拿出一份方案出来,加急提交给内阁还有孤。”

    “对于这一次大雪可能受损的百姓们,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定要善加对待,至少得保证他们有条活路,以渡过这次大雪天气。”

    “尤其是草原上的牧民们,如果牲畜的草料不足,太仓可以不必等陛下、或者孤的回复而直接拨发草束。”

    “牛马牲畜被冻死的牧民还有百姓,不要害怕官府的惩戒而隐瞒,可以直接上奏,让官员前去稽查,核对数目后,明年官府重新给他们派发牲畜幼崽。”

    “没有粮食过冬的百姓,可以向当地的官府租借,没有利息、来年再偿还也行。”

    内阁官员在顾秉谦的带领下,齐齐弯腰作揖行礼:“殿下仁厚,乃我大明百姓之福,亦是天下之福。”

    甭管朱由检这番做派是不是作秀,可至少也给了许多人一条活路。

    作为内阁首辅,顾秉谦脸上带着几分沉重之色:

    “这两年里,北方数省的灾情连绵不断,虽得到了赈济,但人口大多迁往了关外三府和河套、辽东等地。”

    “福建、广东等地百姓则是尽数迁往了旧港,旧港得到了很多的发展和进步,社会也变得越发安宁。”

    “可是在一些地方,还是有很多人没有处在朝廷的荫蔽之下,这还是陆上,更不用说其他的省府了,朝廷的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顾秉谦很懂得朱由检想听什么,因此不管他说的这番话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实意,总的来说让朱由检心情也好转了几分,低声道:

    “辽东、关外、河套、旧港毕竟才收复不到四年,民生有困难很正常,只要诸位心里还装着百姓,往后自然会越来越好。”

    “殿下所言,令我等惭愧。”

    顾秉谦带头献媚,而朱由检在说完这件事之后,开口道:

    “扫虏之事,需要先看看今岁朝廷的情况,不过安南都统司多次越边劫掠云南、广西等地百姓,却是真真切切的事情。”

    “安南都统司的事情,孤想替陛下问问诸位的意见……”

    朱由检扫视着大臣们,而下面的大臣们听了之后,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的心思却已经提上来了。

    很显然,这是朱由检对大臣们的一次考校。

    对于大明来说,只要扫虏之战开启、那么等结束后,北方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大明的敌人了,后面其实都是收拾国内的残局。

    比如敲打不听话的乌斯藏,设立东北地区的布政使司和省府等等……

    又或者是将明军的势力进一步延伸到西域、中亚这些地方。

    那些都已经不再是主要的事物,只要按部就班就好。

    在朱由检看来,未来的真正挑战,其实就是东方的朝贡体系,与西方的殖民体系产生碰撞的过程……

    英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还有其他的一些国家,虽然被大明把势力驱逐到了南亚和中亚

    但是日后大明征讨天竺,又或者深入中亚、利未亚,说不得还要与这些个国家碰上。

    政治不是打打杀杀,战争是政治的最后一种,并且无可奈何的手段。

    尽管大明有着能够驱赶所有西方殖民者的实力,但是大明是需要西方商人来购买贸易的。

    如果两边都禁止商贸,那么大明每年要损失一两千万两的贸易,少去几百万两银子关税。

    尽管没了大明的商品,西方的贵族和百姓也不好过,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朱由检最想的,还是用经济来羁縻欧洲诸国,在保持大明强盛武力的同时,用商品和货物深入他们各国的各个方面。

    一手大棒、一手萝卜,谁跳起来就挨打,这就是朱由检想要的局势。

    要想维持这种局势,旧港的重要程度无需多言,而要想好好的控制旧港,必须要有一条可以延伸到旧港的陆路。

    收复安南、联通大明与甘孛智、暹罗,那么大明的军队就可以凭借陆军,从陆地一直南下抵达马六甲。

    驻兵安南,届时暹罗和甘孛智只要不傻,便不会违抗大明的命令,实现彻底的藩属统治。

    对于听话的藩属国,朱由检没有必要占领、也没有必要搞什么血腥手段。

    人口就是市场,而军队是保证市场的手段。

    有军队的震慑,大明的货品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流入各个藩属国,而近千万的藩属国人口,给大明带来的也是数百万两银子的贸易额和近百万两的关税。

    “下官以为,安南都统司此举,是在挑衅我大明朝的威严,当出兵给予迎头痛击,顺带彻底收复安南。”

    面对考校、顾秉谦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为朱由检背黑锅。

    “当出兵安南,荡平境内叛军!”

    “出兵!自然出兵!”

    有了顾秉谦的带头,所有人也都知道朱由检想听到什么,于是纷纷上疏开口,而朱由检见状也开口道:

    “既然顾阁老这么说,那今岁两广、四川、云南、贵州和湖广六省的田赋和税银,在十月征收后全部运往云南临安府,广西镇南关,广东廉州府三地。”

    “授命洪承畴为交趾经略,统辖西军都督府、南军都督府,海军都督府三府,于今岁冬月(十一)出征,收复安南为交趾,设交趾布政使司!”

    “殿下千岁……”听到朱由检的下令,顾秉谦为首的人纷纷拍起了马屁。

    没有人询问为什么要在冬月出兵,因为只要了解安南的官员都清楚这个时代安南的天气。

    冬月安南气温较为宜人,如中原九月的天气,十分适合出兵。

    只是让百官有些惊诧的是,朱由检大手一挥就让洪承畴节制三府近四十万兵马,还拨给六省赋税。

    这六省赋税里,仅仅四川和湖广的赋税,在两司进行盐茶收税后,账面上的税银便足足有二百万两之巨,田赋更是高达五百多万石。

    再加上其他四省,税银的规模能达到四百万两左右,田赋可以达到九百多万石。

    尽管还不能和扫北之役相比,但重要的还是洪承畴这个人。

    洪承畴不过三十三岁,在朝廷之上,这样的年纪大多也就是正五品官员或者从四品。

    朱由检对他委以重任,如果一旦战败,也是需要担责任的。

    尽管洪承畴有过不少战绩,但单独统领这么多兵马倒还是第一次。

    不过、既然是朱由检定下的,也自然没有人敢反驳,所有官员纷纷高呼千岁,似乎朱由检做了多么了不得的决策。

    在宣布之后,朱由检也对户部尚书毕自严询问道:

    “今日大朝会,户部先报一下去岁大明的户籍、田亩、商税、关税、田赋吧!”

    “遵令……”听到朱由检让户部第一个开口,毕自严也不怯场,而是对着笏板直接读道:

    “去岁我大明两京十六省,民田土八百六十五万三千四百顷二十一亩八厘,人户一千九百九十二万四千三百六十七户,人口九千九百四十五万一千八百二十三人。”

    只是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大明忽的又清查出二十几万人,显然和朱由检预料的一样,大明的黑户数量依旧很庞大。

    “去岁冬月至腊月两月间,民间共出生二十五万零三十七人,病逝、老逝者六万三千五百二十一人。”

    忽的、毕自严报出了一个官员们从未听过的数据,而当这个数据报完,毕自严暂停了一下。

    朝臣们听到后,纷纷小声的议论了起来,朱由检没有制止这种行为,而是给了他们一盏茶的讨论时间。

    “铛——”

    等鸿胪寺丞在大殿一角敲钟后,百官们才闭上了嘴巴。

    他们闭上了嘴,坐在高位的朱由检就要开口了:“诸位或许好奇孤为什么会让毕尚书汇报这个数额。”

    “或许诸位也都经历过,这两个月家中婴儿出生时,胥吏上门清点。”

    朱由检扫视着殿上的官员,随后开口道:

    “自即日起,这样的清点将常态化,各府男女婴一旦出生,必须登记造册,有违者罚钱三百文,敢有遗弃者,全家充军,邻里若不检举则直接流放!”

    朱由检下达了十分严苛的一条政策,尤其是最后一条,相当于连坐制。

    至于朱由检为什么要这么做,显然也是为了让黄册统计的更加真实。

    皇帝大多时候低估自己手下的王朝到底有多么强大,这其中就是田亩和人口问题。

    宋朝和隋朝为什么敢那么盘剥百姓?还不就是人口清点做得好,知道每个百姓的承受能力是多少。

    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另一个……

    “民间溺死女婴之风,诸位难道不曾了解?。”

    “百姓贫苦,朝廷理解,因此发田一人三亩时,从未因男女而偏废。”

    “眼下发田还有人胆敢溺死女婴,这就不是因为贫苦,而是挑衅朝廷。”

    “若是风气不扼制住,长此以往,难道我大明就成了一个没有女子的天下吗?!”

    朱由检突然大声,惹得皇极殿、皇极殿外广场回声阵阵,官员们也知道朱由检想说什么了。

    古时候“重男轻女”的情况是非常普遍的,在上古的卜辞里就认为生男孩为嘉,生女儿为不嘉,后又出现了儿子继承香火的说法。

    因此很多家庭为了“不断后”,不论前面生了多少个女孩,也一定要生下个儿子。

    朱由检看着民间沉溺女婴的风气不止,自然是无比恼火。

    要知道大明疆域如此广袤,还有一个数百万平方公里,却只有二百万汉人的旧港,以及还未夺回来的东北,西北地区。

    这些地区如果没有一定数量的汉人,是难以稳定下来的。

    毕竟没有女人,大明的男人总不能打光棍吧?

    安南、东吁这些地方还好说,可其他地方呢?诸如旧港这种,难不成要和当地的矮黑人通婚?

    大明虽然没有仔细划分男女的数据,但男人比女人多是一定的,对于朱由检来说,人口是维稳大明眼下疆域的重要资源。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下达了这样严苛的政策,而朝堂上的百官也则是纷纷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都清楚、如果百姓真的要溺死女婴,地方官府也查不出多少,因此只希望朱由检在之后把这件事情忘记。

    不过他们想的太轻松了,朱由检不是皇帝,他是齐王,他要关注一件事情,会有比皇帝更多的精力。

    “自即日起,刑部衙役数量再扩十五万人,若有查清有人瞒报幼儿者,奖钱五十!”

    “府县衙门的大理寺负责审判,核查。”

    朱由检开出了诱人的条件,尽管他知道这么一来、会出现许多诬桉,但是他还是下令了。

    他很清楚、百姓溺死女婴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家里穷,女性生产力不如男性,养不活这张嘴。

    因此严苛查询只是一点,增加百姓的收入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在宣布了这个政策后,他看向了毕自严道:

    “今岁开始,辽东、旧港等地开始恢复征税,家有婴者可向官府领开荒粮六石,凭男女婴儿换开荒贴,或者迁令。”

    “迁移河套,旧港等地百姓,无论男女,俱发田十亩。”

    “遵令……”毕自严应下,而朱由检也示意他继续说。

    见状,毕自严也对着朱由检做出回禀道:

    “去岁我朝市舶司关税一共入四百三十五万四千两整,陆上关税二十一万三千余两,进城税十三万四千余两。”

    “两京十六省上交杂项共二百三十七万五千三百两,旧港矿税七十五万一千两”

    “田赋半麦二百三十万八十二石六斗九升,田赋黍米二千七百四十九万三千五百六十三石一斗一升,折色一千六百四千三百余两。”

    “盐茶两司共缴税银六百一十七万三千六百零四两八钱三分二厘”

    毕自严的话,让百官纷纷侧目,只因为从户部的账面来看,似乎大明的现银收入已经超过了田赋的三分之二。

    显然、大明正在从纯农业岁入的王朝,转变为商业和农业并行的王朝。

    “今岁开始,取消陆上所有关税、进城税,但凡有征收者,全家充军流放旧港东山府。”

    朱由检一开口,就要取消陆地上所有关隘的关税和进城税,二者加起来的税目是三十四万余两,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样说废除就废除,不免让百官纷纷欲言又止。

    他们畏惧朱由检,却又想规劝,而其中敢于开口的,无疑是和朱由检较为熟悉的一些人。

    “殿下、废除关税和进城税,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开口的是左光斗,他并不是得利者,只是他觉得税制废除后,想要增加可就困难了。

    到时候朝廷银子不够,征收起来也有问题和困难。

    不过对此,朱由检有自己的打算。

    他废除关税和进城税,不是为了好玩,而是在减轻农民的负担。

    这二者的税目看似只有三十几万两,但实际上征收起来或许数额是这个的两倍、三倍,乃至数倍。

    只是银子没有进入到国库,而是进入到了设卡拦路的一些胥吏和兵备道**手上。

    朱由检想过、与其降低田赋,倒不如直接取消一些杂项来减轻百姓负担。

    大明的正税也就是田赋不过是三十赋一,税率极低,让百姓有负担的真正大头还是杂项上的十几种各种税目。

    废除这些税目,不仅能借此裁撤一批胥吏和兵备道的**,还能惠利百姓,减轻负担。

    如果什么时候把杂项都废除,简单的由皇店进行贸易交税,那么收税的流程就简单多了。

    朱由检想要的,是一个低田赋、高商税、高关税的大明。

    要利于的是最底层的农民,将剥削从百姓身上,迁移到了国内商贾和国外商贾身上。

    与其收那二三百万两银子的杂项,不如直接废除后,提高东西方贸易规模,顺带将马六甲的关税提高10%来的实际。

    反正眼下欧洲动辄30%、40%的税率,大明朝的关税还是太低了。

    再苦一苦外人,骂名他朱由检来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