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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嫁河神
    <b></b>                  这一夜姚守宁开始的时候睡得十分香甜。

    不知是不是放下了心中大石的缘故,再加上有了母亲的守护,在雨声、母亲摩擦她头发的‘沙沙’声里,她很快入睡了。

    但睡了不久,耳旁像是总听到有人在说话,柳氏好像在哭,但到底哭了些什么,她又听不清楚。

    她越来越着急,便极力想要去探听,哪知说话声、哭泣声却像是逐渐消失,转而变成‘哗啦啦’的水流。

    仿佛有人在拨弄着河水,发出声响。

    屋中碳盆好像熄灭了,温度骤然下降,她像是浑身浸泡在了寒江里,冷得直抖。

    “娘,娘……”

    这个时候,她嘴唇动了动,急急的唤了两声,但等来的并不是母亲温热的大手将她握住,反倒她似是‘听’到了若隐似无的唢呐声响。

    那声音开始轻细模糊,逐渐便变得清晰,且越来越大声了。

    喧嚣的乐器声里,有人喜气洋洋的在她耳边喊

    “新娘子准备好了吗?”

    那声音十分尖利,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腔调,钻入姚守宁的耳膜中。

    什么新娘子?

    她心里生出这样一个疑惑,便见眼前的情景一变,仿佛迷雾逐渐褪去,家里四处挂红,到处张贴着‘喜’字,不少人影来回穿梭,穿了一身红袍,像是格外热闹似的。

    家中又非大富大贵之家,平日根本不可能请得起如此多下人。

    这是怎么回事?姚守宁一见此景,不由大惊

    “大哥要成婚了?”

    不对!她很快反应过来,继而摇了摇头

    “大哥的婚事在明年的秋闱之后。”

    她十六的生辰还没过,大哥的婚事还早着呢。

    可家里有谁要成婚吗?

    姐姐姚婉宁虽说已经到了定婚的年纪,

    可她身体孱弱,

    柳氏压根儿没想过将这样一个女儿随意许出去受苦。

    至于她,

    虽说柳氏已经有了相中的人选,但她年纪还小,柳氏至少要再留她两年,

    再谈婚事的。

    莫非是苏妙真姐弟?可是这对姐弟已经被刑狱抓走,目前官司缠身呢。

    “这不是我家,

    我家没有办婚事。”

    姚守宁摇了摇头,

    试图清醒,

    这念头刚一在她心中浮出,路过的一人便似是‘听’到了她的想法一般,

    伸手拉了她一下

    “二小姐糊涂了!家里大喜事啊,有人要嫁河神了!”

    她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着急。

    不知为什么,

    姚守宁总觉得这话格外诡异,

    透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仿佛她若是应答,

    便有什么重要的人或物要失去了。

    “我们家没有要嫁河神的!”

    “说的什么话。”

    那人尖声道“都已经收了河神的聘礼了,也接受了契约,

    哪有反悔的。”

    说话的同时,姚守宁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拉扯住自己不放的人,哪知这一看之下,

    顿时身上汗毛倒竖。

    在她面前的,哪有什么身穿红袍的喜婆,

    分明是一只成了精的巨大黄鼠狼,此时直立着后腿行走,

    仿佛如人一般,穿了一身大红的喜袍。

    那脸上长满了诡异的黄黑之毛,

    咧着嘴正看着她‘笑’,同时它猩红的舌尖吞吐之时,尖利的声音从它喉间传出

    “瞧瞧,新娘子已经来了!”

    姚守宁吓得魂飞魄散,顺着它一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正门之处,一只不知名的精怪背了一个身穿喜袍的女子出来。

    那女子头戴凤冠,脸上抹了白得瘮人的粉,双颊打了两团醒目的腮红,神情僵硬,宛如死人,却不是姚婉宁,又是谁呢?

    “接新娘了!接新娘了!”

    屋里所有的‘人’都高声喊了起来,姚守宁这才发现,这些喊话的哪里是人?分明全是精怪伪装的。

    姚守宁又慌又怕,但见姐姐被背了起来,一晃一摇的要往门口走,心中便生出恐惧之感,仿佛若是任由姐姐被背出去,此生恐怕便要失去这个重要的亲人了。

    极度恐惧之下,她反倒生出无与伦比的勇气,突然一把将站在身侧的黄鼠狼用力一推,往门口的方向扑了过去

    “放开她!放开她!这门婚事不作数,我的姐姐不会嫁河神的!”

    喊话的瞬间,她用力推打身边的妖怪,那拉着她的精怪一时不察,被她推倒,她左冲右撞,试图往姚婉宁冲过去,

    现场乱成一团。

    直立行走的精怪们被她撞摔在地,

    此时四脚爬走,

    嘴里发出‘唧唧吱吱’的惨叫声来。

    就在这时,四周开始响起水花声,不知何时,地面渗出大量水流。

    满地乱爬的精怪们慌忙散开,大声的喊

    “河神来了,河神来了。”

    “河神要发怒了,河神要发怒了!”

    “姐姐!”

    血水漫天涌来,‘轰’的一声将她淹没。

    “小姐,小姐!”

    她的身体像是洪流之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身体无法稳定之际,突然耳旁听到一阵熟悉的呼唤,有人将她的胳膊捉住

    “小姐!”

    “姐姐,不要!”

    姚守宁大喊出声,伸手死死的将面前如救命稻草般的东西拽住,一下睁开了双目。

    眼睛一睁开,梦里那铺天盖地的血水便如潮流般褪去,她睡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内,冬葵正弯腰站在她床边,与她四目相对。

    “这,这是哪里?”

    她被吓得不轻,脸色煞白,浑身都在抖,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在太太的房间里啊。”

    冬葵有些爱怜的捏了衣袖替她擦额头的汗,说道

    “您忘了吗?昨夜我们都歇在这里了。”

    话一说完,姚守宁顿时也想了起来,昨夜暴风雨大,她心神不宁,便跑到柳氏房中来了,末了死皮赖脸的睡在了此处。

    姚守宁僵硬的身体一松,软软的又躺回了原处

    “我想起来了……”

    她还在喘,想起梦中恐怖的情景,身体不停的发抖。

    梦里的血光、精怪、河神、姚婉宁等,都显得格外的诡异而又恐怖,最后姚家被吞噬,整个梦境透出一股十分不详的感觉。

    “小姐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冬葵摸了她额头一下,她出了满头的大汗,此时皮肤冰凉,她就有些担忧

    “接连好多天都恶梦不断,恐怕是大症候,得找大夫看看。”

    姚守宁这会儿压根儿没有心思去想这个事儿,她想起昨夜的梦,总觉得是姚婉宁出事了。

    再一想到昨天入夜之后不妙的预感,连忙抓了冬葵的手道

    “我娘呢!”

    她总觉得事情的关键点在柳氏身上,昨晚尤其不详。

    所以昨晚临睡之前,她死死缠着柳氏不放,开始的时候柳氏一直陪在她身边,她睡得还算踏实,可渐渐的就不对头了,就开始做起了恶梦。

    事关自己的亲人,此时姚守宁不免有些痛恨自己的预感还不够强,只隐约感应到事情应该跟自己的母亲、姐姐有关,可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却又全无头绪了。

    不过按照之前的情况看来,梦境只是预警罢了,兴许一切还没有发生,她还来得及挽救。

    “太太她……”

    “我在这呢!”

    冬葵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柳氏便像是听到了女儿的声音一般,应了她一声。

    说话的同时,她打了垂落的纱帘进来。

    姚守宁最先注意的,是柳氏已经换下了昨晚的那套外出的衣裳,她换了一件白底绿花的厚袄,下身配孔雀蓝马面裙。

    她向来重规矩,平日在家中,一般头发都会挽起来的,可此时却难得披散下来,那发丝湿润,像是不久之前才刚洗过。

    柳氏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哪怕是姚守宁看到她的左侧眉弓上方不知受何物所伤,青紫了一大块,擦伤隐没处发丝之中,纵然止了血,但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可以想像得到她受伤时危险的情景。

    近来家中不太平,可此时柳氏嘴角上扬,一双眼睛熠熠发亮,仿佛有什么好事发生过。

    “娘……您……”她想问柳氏,怎么受伤了。

    柳氏却下意识的避开了姚守宁的手,将脸一侧,以右半张脸对着她,爱怜的道

    “怎么?睡迷糊了?”

    她心情极好,与女儿目光一碰,见她汗湿的头发,连忙伸手探进被窝,眉头又一皱

    “怎么回事?做恶梦了?”

    姚守宁也说不清此时心中的感受,只是呆呆的点头。

    她有不妙的预感,隐约感觉到预感的结果是跟柳氏相关的,只要她缠着柳氏,不让她外出,不好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可是现在她一醒,便看到柳氏就在家里,偏偏她一副刚洗漱过的模样,却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出去过。

    “我,我梦到了姐姐她……”

    她想到梦中的姚婉宁,狠狠打了个激灵,话还没说完,便见柳氏脸上大大的笑容,出声将她的话打断

    “你姐姐她,”

    柳氏提到姚婉宁,欢喜得语气都在抖

    “好了!”

    “什么?”

    姚守宁还来不及将自己的梦境说出口,便听到柳氏这话,怔怔的问

    “‘姐姐好了’是什么意思?”

    她问完这话,柳氏房中的曹嬷嬷也听到动静,往这边走来,探头望了望,柳氏抬头正好与她目光相对,接着就笑道

    “这孩子睡迷糊了。”

    这会儿她的心情像是极好,脾气也好了许多,曹嬷嬷笑了一声,接着解释道

    “太太的意思是,大小姐的病好了!”

    “病好了?”

    姚守宁呆愣的重复了一句,问道

    “是退热了吗?”

    不知为何,听到姚婉宁的病好,她本该为自己的姐姐感到欢喜才是。

    可这会儿她总有不妙的预感涌上来,令她的身体不住的发抖。

    “不只是退热,是大小姐的病呀,全好了!”

    “全好了?!”姚守宁有些不敢置信,低声重复了一句。

    柳氏心情格外舒畅,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笼罩在姚家头顶上的阴霾仿佛被一扫而空,哪怕苏妙真姐弟此时还被关在刑狱,却也无法影响她此时的好心情。

    她伸手点了一下小女儿的鼻子,爱怜的道

    “是啊,全都好了,你姐姐今早高烧全退了,用了半碗粥,甚至可以下地行走!”

    孙神医没有骗她!

    他开的药方是对的,正如他所说,之前不见效的原因,仅只是因为缺少了那份药引罢了。

    这一次,她依照孙神医的指引,在孙药王医铺拿到了那一份药引之后,昨夜趁着女儿熟睡之时,她与曹嬷嬷二人驾车外出,顶着风暴夜行,中途发生了事故,当时情况十分危险,柳氏死里逃生后,仍是赶到了白陵江处,照着孙神医的说法,顺逆搅了七下,取漩涡之水回府煎药。

    那药一入水,便迅速融解,她一刻都不敢歇息,亲眼看着药成之后,端到姚婉宁的病床前喂她服下。

    姚婉宁开始喝药的时候,她还胆颤心惊,担忧自己所受的这些折磨只不过是孙神医想要戏耍自己,为当日自己砸医铺一事出口气罢了。

    可哪知姚婉宁真的将药一喝下,那张死气沉沉的苍白面容便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红润之色。

    垂死的女儿恢复了健康,几乎立时便自己坐起了身体,唤了她一声‘娘’。

    这便是姚婉宁出生以来,柳氏一直的渴求,原本担忧这个女儿一生都将病恹恹的,却没料到会有一日看到她恢复。

    “姐姐她……”

    与柳氏欢天喜地相较,姚守宁也在抖——不过她是怕的。

    事有反常即为妖,梦中的场景提醒着她,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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