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冷冷晨光。
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副棺材。
逼退人的禁制已经消散,墙角一盏孤灯,烛火扑闪,隐约可以看到棺材上刻了一个字。
囡。
“果然是女儿。”宋翎心里多了几分安定。
重新变成巴掌大的小猫的松墨突然尖声喊道:“小心!”
两道泛着绿光的利刃凭空出现,一左一右,正对宋翎双目。
宋翎揉身一避,袖间抖出激荡的灵力向上震出,将那两枚利刃反震得扎在了上方的横梁上。
“雕虫小技。”宋翎拂袖,回头看了一眼院中,将覃守云那失望的神色尽收眼中,“覃守云也是真的走投无路,才会将希望寄托在这种小儿科的机关上吧。”
“谁知道呢?”松墨盘在宋翎头顶,拿尾巴绕着自己一圈,声音困顿,“你成长得越快,我能化形的时间就越短……宋翎,我可以请你将来帮我寻回身体吗?反正我不会吃你。”
“做梦。”宋翎走到棺材边,手指覆在那个‘囡’字上摸了摸,说:“覃守云要拿陈生做药,就是笃定自己的女儿还有残魂在世。红叶……未必完整。”
后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松墨爪子揉了揉眼睛,探头去看,问:“有残魂在世又怎样?残魂若脱体太久,自成一派,那么叫醒她的时候,就是她死的时候。”
听到这话,宋翎的眉头蹙到了一起。
“你早就知道?”
“知道。”松墨翻了个身。
“那你为什么没说过?”
“你没问我。”又翻了回来。
“那现在我问你,此事可有解法。”松墨一把抬手,将脑袋顶上的家伙抓过来,放在棺材上。
松墨瞪大眼睛,不满地嚷嚷:“又是救人,救救救,你救得过来吗?现在千里之外的叶城,被妖兽毁了一半,你能救吗?你就得了吗?”
说这话时,松墨倒不觉得自己也是妖兽了。
“南镇附近百里,一个活口都没有,全是妖兽在互相吞噬。”
“我是那里出来的,宋翎,我知道这里最终也会一样。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你会活着。”
“你救不了他们,他们都会死。”
刚说完大话,松墨就被宋翎直接塞回了身体里,并被封住了五感六识。
“救不救得过来,我自己说了算。”宋翎敛眸,沉腕震掌开棺,喃喃道:“救人如救己,道心不稳,谈何证道?”
点点灰尘飞起。
棺内并没有遗骸,有的,只是一副衣冠,一枚琉璃盏。
“重名净火。”
琉璃盏内其实是有火的,名为重名净火,取自南海海域的千阙大鱼,可勾连九幽,上达九重,召请弥留于世的魂魄。
但同时,取到重名净火之后,还需要以亲人之心蕴养,否则残魂无法被找到,更难以被寻回。
宋翎看了看琉璃盏,又回头去看那颓靡跌坐在地的覃守云,顿时明白了覃守云为什么招式百出,却仍然不过如此。
片刻之后,她拖起琉璃盏,在覃守云那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中,走回到了院子里。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重名净火和离泉阴火术都会真正害死她,你当如何取舍?”宋翎问。
原本疯狂挣扎的覃守云突然停住,眼神有些愕然。
“你什么意思!”
“你到底什么意思?”
沉默的宋翎在覃守云眼里显得格外恐怖。
“你告诉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会害死她!我不会害她,我怎么会去害我的囡囡!”
一声高过一声的咆哮终究是传不出去的。
此时天已经亮了,草棚院子的门开着,但不管是陈生还是谷玉华,亦或是其他镇上的百姓,都没有办法靠近院子半步。
院子里有覃守云的法阵。
院子外有宋翎的禁制。
等到覃守云都吼得没有声音了,宋翎才单膝跪在覃守云面前,五指拂过琉璃盏,轻声说道:“这些年,你应该一直在尝试着呼唤她,为什么没有人回应你呢?”
“因为……我修为不高。”覃守云歪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地回答。
“不。”宋翎将灯放在覃守云面前,指尖一合,捏住了那肉眼不可见的火焰,“因为你被蒙蔽了,你不知道她的残魄一直被留存在身体里。”
覃守云听到这一句话时,脑海中嗡的回荡着蜂鸣声。
他再听不到宋翎说什么。
他清楚,残魄一直在身体里,意味着什么。
“现在……你要如何选择?继续你的害人大业,还是收手,自己结束它?”宋翎并没有掐灭火焰。
既然是覃守云用自己的心蕴养的重名净火,那么就得是覃守云自己来结束。否则琉璃盏碎,阵外的红叶也会被强行唤醒。
看覃守云哆哆嗦嗦没有动静,宋翎只得松开手指,合掌拍在覃守云的双耳处,以灵力逼醒他,随后继续说道:
“覃守云,留给你选择的时间并不多。”
“天已经亮了,红叶多留在这附近一刻,就多一分清醒的危险。而我从这里走出去,只会因为确认陈生一家已经安全。”
如果覃守云执意不动。
那……
宋翎就只能打得他动了。
“红叶?”覃守云眼睫微颤,眼珠子左右上下乱动了几圈后,重新聚焦在宋翎的脸上,“她叫红叶?你认识她?”
“是的,我认识她。”
“她可好?”
“很好,生得漂亮,心地善良,会救人,也会自保。”宋翎微微一笑,说:“哪怕只是残魄,也被戚如休保护得很好。”
什么灵脉彻底枯萎,与道门无缘。
什么悲痛欲绝,撒手人寰。
其实都不过是掩盖红叶身世的障眼法而已。
尽管宋翎不知道戚如休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但红叶明显以区区残魄,健康长大了。
纵然无法走上修道之路,纵然只能以凡人之躯,活过短短一生。
却承载着一个母亲最后的希望与爱。
“是吗?”
“是吧。”
覃守云低头,眼神落在琉璃盏上,嘴角扯了扯,说:“我以为我在做正确的事,杀人也好,邪术也罢,都只是为了救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