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办公室在行政楼的四层,和教学楼南楼的四层有连廊相通。
林一在连廊的中间看到一扇虚掩着的铁门。
他知道里面是一个两层的小阁楼,四面都是玻璃。
那个地方是整个校园的制高点,可以俯视全校,早年间甚至可以往北直接望到江边。
同学们叫它“临中之巅”。
这里最初只是個丢弃废物的储物间,被一些同学发现后当作发泄情绪的小角落,开始胡作非为。
涂鸦、表白、赌咒发誓……
年轻的想象力自由挥洒。
学校一度在这里挂了个锁,封住了铁门。
后来一位姓高的男神学长找到古校长,说服他重开了这个阁楼。打那儿以后,这里彻底成为学校里最肆无忌惮的“法外之地”。
在临中,被称为男神的通常只有两个去处。
其一是京城文理学院,以人文社科类专业见长,因为多年前一位姓胡的教授特别爱打牌而闻名,被戏称为扑克大学。
故此英文缩写PKU,人称P大。
其二是五道口职业技术学校,以理工科类闻名,不过同时也是国内投行界的黄埔军校,被叫作投行大学。
投行是个广为人知的金领行业,无论这帮人怎么自谦“金融民工”都难掩财气毕露,所以又得名土豪大学。
英文缩写THU,人称T大。
当然,这个“以某某见长”,仅限于两者之间相互比较。
江湖传言,学校里一些年轻的女老师都对这位丰神俊朗的高学长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总之,他去了P大之后,成为师生们嘴里流传多年的校园传说。
现在已经是期末考试全部科目结束之后了,所有同学要么已经离校,要么正在宿舍收拾东西。
林一左右看了看,这个平时人来人往的连廊空空荡荡,他想了想拉开了这扇门,踏上了狭窄的铁制楼梯。
“咯叽”。
鞋子和台阶的摩擦产生了令人牙酸的难听声音。
这一下好像惊动了楼上,居然传来了脚步声。
林一倒是不觉得诡异,只是没想到上面有人。
现在退回去的话好像也不合适。
他上辈子来的次数不多,因为临中之巅是一个适合独处的地方,如果碰到熟人会比较尴尬。
他犹豫了一秒钟,决定还是继续往上走,转过楼梯的拐角,抬头一看——
居然是顾采薇。
她今天穿着一件牛仔背带裤,内搭圆领海魂衫,裤腿有意挽起来露出了细嫩的脚踝。
林一很清楚虽然她出道以后公布的官方身高是170,但她的高考体检卡上净身高明明白白写的是168。
虚报身高也是娱乐圈的惯例,这么点水分已经算很实在了,不过她身材比例很好所以视觉效果没人怀疑。
特别是现在这种仰视的角度。
她站在楼梯边像是准备要下来,但是楼梯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而林一已经站在了中间。
林一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继续往上走,直到完全走上了顶层的平台,还特意留出了下楼梯的位置。
“哈啰”
他这个招呼打得特别干巴巴的,顾采薇只能尴尬地挥手回应。
林一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顾采薇,对他来说这个人实在是过于特殊,林一暂时还没办法在她面前完全进退自如。
“你上来干什么?”顾采薇好像没打算立刻下去了,她主动开口。
“刚才被老赵训了,想上来散散心。”
“为什么?还是夏至那天打篮球的事情吗?”
“不是,主要是考太差了。”
好吧,这事儿顾采薇没什么发言权,她可是“吊车尾集团”的固定成员,座位焊死的那种。
这里的空间太小了,两个人都安静下来显得空气格外沉闷。
所以林一礼尚往来地反问道:“你刚才在这里干什么?”
没想到顾采薇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应,这下子比刚才更尴尬了,林一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先下去。
幸好顾采薇还是开口了:“家琪……你知道家琪要去文科班了吧?”
林一点点头,班里谁要走并不是秘密。
“她想叫我一起去。”
林一以前不知道还有这段,他以为顾采薇和大多数临中学生一样,很自然地选了理科。
他不太确定地说:“意向表不是已经交了吗?你还在犹豫?”
果然,顾采薇确认道:
“老赵让我根据这次期末考的情况再定,可以回去跟妈妈商量一下,过两天拿成绩单的时候再交给他。”
顾妈妈的面子老赵是要给的。
“是舍不得张家琪吗?”
“就算她读了文科,你读了理科,也不过你在南楼她在北楼而已,伱们甚至还在同一个楼层,直线距离可能不超过50米。”
林一表示不理解女生之间这种亲密关系。
顾采薇好像决定要分享这个秘密了:
“家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一个班。你知道吗?我是因为她才下决心考来临中的……”
“家琪很早就下定决心要读文科的,你别看她理科排名不高,其实文科很厉害的。”
林一知道张家琪是个隐藏的文科学霸。
“我就不一样了,我文理科都不好的,也没有特别喜欢哪个科目,所以其实我无所谓的……”
她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言不由衷,没人喜欢贬低自己。
“但是大部分同学都是自然地去学理科,我觉得如果我转去学文科的话,就好像承认我自己是个差生了。”
顾采薇说得有点乱糟糟,但是林一大致听懂了。
张家琪不管是出于不想和她分开,还是想在文科学业上给她帮助的意图,邀请她一起去到文科班。
言语中肯定流露出了“你的成绩这么烂,读文读理都一样”的意思。
事实是没错。
但是被最好的朋友这么说,就太伤人了。
虽然文科和理科对顾采薇以后真正的事业并没有影响,但林一觉得她心里应该是想读理的。
既然碰到了,他可以帮她下个决心。
“不如这样,你分别思考一下,读文和读理各自的优劣势。”
“然后你把他们写在同一页纸的左右两边,比较一下,你应该能找到自己的答案的。”
顾采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时口袋里“滴滴”响了一下,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款红色的诺基亚N97,那个年代的时尚前沿。
等到不久之后智能机一统天下,这种带铰链的滑盖设计似乎就销声匿迹了。
“是我妈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哦。”
她急急忙忙从楼梯跑下去,到拐角的时候又突然转回来警告,
“不许说出去!”
林一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她才放心地跑下楼了。
顾采薇一个人向校门口走去的时候,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林一刚才是在挽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