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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力劾、怒罢(七)
    晏温揣上了拟好的奏本,匆忙打起了轿,前往相府议事。他刚行到相府的门口,正欲下轿,便见一名小吏从远处走来,向前问轿夫说:“轿子里面坐得是何人?”

    轿夫未及答话,便见晏温掀开帘帷,应声说道:“是我。”

    “啊,是晏相!”小吏慌忙作了深揖。

    “你看起来有别的话讲。”晏温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小吏禀道:“大人,是这样的,柳丞相今日不在此,您若找他有事,可教小人传达。”

    晏温皱起眉:“柳公去干什么了?”

    “柳公近日头晕目眩,胸口又极不适,不堪公务,暂归私邸疗养去了。昨天就请了医。”

    晏温喟叹一声,旋即说道:“好吧,那本官改日再来。”只见他轻轻一挥手,轿夫们便抬起轿杆,前面的布帘也跟着放了下去。

    晏温回到中书省的大堂,与众人叙说了柳相养病之事,并询问应对之策。钮远不敢开口,抬眼望了望四周,就从背后慢慢伸出两根指头,把洪立慎的袖子微微提了一下。

    洪立慎心领神会,腾时站起:“晏参政,兵怨之事非同小可,万一演成哗变,则国家将危矣,岂能迁延?您初行新政之时,柳丞相曾给您相机行事之大权,他老人家的苦心,不就是指望有人能够挑起大梁嘛。今日正当独断一回。”众人听罢,一时间纷纷附和,争言于晏温面前。

    晏温虽然颇有疑虑,但见诸公无一反对者,心里因此踏实了许多,便满口允诺下了。

    “还按原先的方针办?”钮远特意问了一句。

    “怎么?”晏温用冷眼向他一瞥,“我和他们整夜商量出来的结果,奉相想一句话否了吗?那群禁军如此猖狂,连皇上的圣旨都不听了,若不以威严镇之,日后就要翻了天!这样处置没什么不妥的。”

    他顾自地讲完话后,便捧起奏札,示与众人道:“我即刻将它呈递进宫,得了御批下来,就开始着手处理此事。没问题了,汝等都散了罢。”

    “是……”

    众人各自起身,朝着晏温行完了礼,陆续走出大门;唯有李文守不愿离去,坐在那儿闷头沉思,许久才犹犹豫豫地走出来,与晏参政拜别。

    晏温顺利请得了皇帝的批复,遂派遣洪立慎带着两个小吏,去太肃、存肇两大营张贴告示,宣读命令。

    禁兵们看着洪立慎又来到了军营中,以为必是中书省再次恩赐,个个俯首缄口,没一个敢上前冒犯。

    直到洪立慎读出文告的内容,他们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惊恐地面面厮觑,但尚未有人发出质疑;那洪立慎不顾他们的脸色,继续念下去,竟接连说出‘散谣者罪不容赦’、‘不当威胁朝廷,阻碍新政’、‘军士宜本分守职,不应干预外事’之类的话,终于将兵丁们全惹恼了。许多人不等他把话讲完,便纷纷起立,指着正贴告示的小吏大骂,小吏被骂急了,不禁顶了句嘴,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使众兵的声势愈发凶了,他们顿时一拥而上,争抢着去撕扯告示,吓得两员小吏在人堆里来回地钻,存肇和太肃根本阻拦不住。

    洪立慎站在点将台上,远看着有士兵甚至抄了兵器,气冲冲地喊着那小吏的名字,似乎要动武之意;他面如土色,连忙扯着嗓子大喊:“诸位,诸位!冷静一下!你们忘了吗,本官前几日还给你们带了赏物,不能光记着朝廷的不好啊!”

    “那如今这个告示又是什么意思!”在他最前面的一个人质问着,身后的众人也都紧跟着起哄:“说啊,说啊!”

    “我等皆是奉命而来,实非本意,”洪立慎一脸难色,“此乃晏相之命,不得不从。诸位深受国家大恩,还望体谅朝廷之不易,暂且忍耐!”

    “怎么?钮奉相不能出来为我们主持公道么?为什么要听晏温的!”

    “我们要听奉相的命令!奉相给我们讨个说法!”

    抗议的浪潮盖过了一切声音,洪立慎快把嗓子叫哑了,都没有人听见他在说什么。

    “准备好了没有?”钮远走进户部的公署,凝望着曾粱手中的竹笔。

    “按大人的吩咐,弹劾内容多增了五条,”曾粱将笔在砚台里旋了旋,“若您问的是署名的人数,不瞒您说,已经有三十八人了。”

    “麻烦芗之讲点大人物与我听。”钮远不禁笑了起来。

    “我看看……其中有洪立慎、李文守、高继志、以及工部、刑部等部长官……”

    “叶廷龙呢?”他突然发现没有这个熟悉的名字。

    曾粱禀道:“我上次劝过他,他说再看看,我便没再与他接触了。”

    “绝不能缺少此人!”钮远按住了桌子,“现在军营那边正闹着呢,如若不早日发难,真将造成一场大哗变了!芗之快快去兵部劝说叶永甲,时不我待呀!”

    曾粱与他对视了一眼,慢慢颔首:“我这就去。”

    蔡贤卿站在公署的门外,听着远处的股噪声,不安地望着每一个路过的官员,不时向他们打听情况。正在他焦虑之际,见曾粱也心事重重地向他这里走来,便赶忙迎了上去:“曾尚书,你是跟着奉相的,可知道大营内出什么事了?”

    “我为此事而来。如今禁中大乱,似有哗变之势,除非罢免晏温,否则难以收尾。”说着,曾粱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叶大人不着急吗?”

    “我都佩服他,这时候还沉得住气,正在院子里摆棋呢,”蔡贤卿背着手,在门口徘徊,“我这还心烦意乱的……唉,你快去见他吧。”

    曾粱正色道:“蔡大人,此正国家危急之时,廷龙乃是本朝重臣,岂可置酒高会,超然物外?为大局计,蔡公当与我共入室劝谏,令其与你我匡救朝廷!”

    “曾尚书,这个我当然答应。但你所来意图,我还不知。”

    曾粱将眉一横:“与上次一样,让叶尚书在弹劾书上署名,铲除奸臣晏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