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从予后来也问过她。
为什么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了他,愿意扶持他坐上皇位?
“难不成真的我有什么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优良特质?”
姜思锦嗤笑一声。
那时她正坐在床上,额头上还绑着一个镶嵌了红宝石的抹额,刚刚卸了货的她面色苍白,眼神却是温柔的。
“小少爷,这么长时间了,您那自恋的毛病还是改不掉。”
姜从予撇了撇嘴,只摇动着手上的拨浪鼓逗孩子,在外头的丫鬟看来,只觉得公主和驸马夫妻恩爱,家庭和善。
“因为你单蠢啊。”
姜思锦笑眯眯的看着他,瞧他认真逗孩子时,那毫无芥蒂满是宠爱的眼神,敛下了眼眸。
“即便被挑衅了,你也没有肆意欺辱,知道我是孕妇之后,更没有抢夺我的饭食,我那时就觉得,你是个单纯的人。”
姜从予哼哼两声,“算你有眼光。”
戳了戳小孩嫩嫩的下巴,他突然一顿,回头看去。
“那如果那时候,我欺负你了呢?”
姜思锦报以微笑。
姜从予:“算了,突然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争霸天下的事业进行的很顺利。
仗着我朝公主,凤子龙孙的名头,他们占尽了大义,再加上一举拿下了莫城这个交通枢纽,有钱有人,自然是会越来越好。
姜汾忽然皱了皱眉头,“不对呀。”
争霸天下,是个极其长久的事业。
即便占尽了天时地利和人和,再加上对面是个送的猪对手,也不可能就在一两年之内完成。
如果娘亲是在怀着她的时候遇到了父皇,那时候已经显怀,那么最多五个月就会把孩子生下来。
她记得当初出生的时候,听到周围的人叫自己公主,速度再快,也绝不可能在五个月就登基为帝。
而且在姜汾小时候的印象之中,母后和她是被整个皇宫所遗忘的。
按照父皇所说,那时候他们两个感情应该很不错,甚至……父皇对母后的感情,爱情和崇敬,可能都有那么一点。
“那是因为,思锦的仇家追了过来。”
武帝突然冷了眼神,这是他永远也难以忘怀的一幕。
让小少爷的世界观都随之而改变,从那天过后,他的认知里,多了一个名叫修士的群体。
“思锦虽然将敌人击退,可也因此受了重伤,她本就因为怀孕修为降落,经过那么一遭之后,修为更是十不存一。”
那些人觉得敌不过姜思锦,就把目光打在了她的女儿身上。
“你受了一点伤,差点没能就回来,思锦为了保住你的性命,用一个法宝将你冰封住了,思锦说,那是另外一个小世界,时间的流逝极其缓慢,你也会停止生长,对你来说,只不过是睡了一觉的时间罢了。”
而在这段时间之内,姜思锦又去了一趟妖族,拿到了凤族的传承珠,只为了保住女儿的那条性命。
姜汾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红色珠子,眼神惊疑。
“所以,我才会一出生就体弱多病。”
才会听见宫女喊她公主,才会觉得娘亲毫不受宠,才会莫名其妙的,成了五公主。
她有过一段飞速流逝的岁月,而她自己对这一段经历,丝毫不知。
姜汾闭上了眼睛,突然觉得全身发冷。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突然有些心疼那个女孩子,她无比强大,不曾用法术便能辅佐一个少年改朝换代。
可在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里,在她昏睡的那些时日,姜思锦,她的娘亲,又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思锦是朕见过最特别的女子,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朕愿意和她共享江山,可她对这些,却毫不在意。”
这句话甚至是有些自嘲。
他把他的所有都献了上去,而她全不在意。
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武帝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做任何事情都要回头去看看的小少爷了。
可在他的心里,无数夜深人静之时,却仍然会想到那个极其鲜活的女子,想当那一声声调侃的小少爷。
他沙哑着声音,“到后期,我军占尽了优势,已经不需要思锦事事关心,她主动退居到了后方,做一个外人口中的活招牌。
朕自然是不愿意的,她却说,她的仇敌能量很大,一挥手便能毁掉一座城池,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她需要蛰伏下来,即便成了皇后,也不愿意正位中宫。”
刚刚成为了皇帝,意气风发的少年自然不愿。
可姜思锦却嘲笑道,“当初和你合作的前提,就是你要足够听话,怎么,陛下,才刚刚登基,就开始狡兔死,走狗烹了?”
武帝听从了她的指令,这也是她对他的最后一个指令。
只不过骄傲的小皇帝心里,仍然是很不服的。
他耗尽全国之力寻找通晓岐黄之术的能人,不顾朝中重臣的意见表明修仙的想法。
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一个疑似修士的人。
那人仗着修为胡乱作为,杀了整整一个村庄的村民。
武帝大怒,几万的兵马派了出去,信誓旦旦的想要绞杀他。
他也想要向姜思锦证明,他如今已经拥有四海,横跨**,自然能够保护想保护的女人,给她应有的尊荣地位。
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个耳光。
几万兵马损失惨重,血流成河,却还是让那人给逃了出去。
还是带伤的姜思锦亲自出马,记得那天,姜思锦疲惫的走了回来,武帝坐在女儿的小床旁边,手里却拿着一个拨浪鼓在发呆。
年轻的人间帝王,本因光荣耀眼,眉目张扬,如今却像个潺潺独行的老人,被远远大于自己的陌生力量压的弯了脊梁。
他看着姜思锦带血的白裙,眼眶通红。
“我保护不了你们,对吗?”
姜思锦微微一愣,“小少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天过后,小皇帝再也没有来过清欢殿,在人前,提起皇后和公主时,更是一脸厌恶。
他选择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她们,哪怕微不足道,犹如蝼蚁撼树。
嘀嗒!
一滴眼泪掉在了桌子上。
姜汾后知后觉的摸了摸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