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整座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人人不可思议的望着朱樉，不知道朱樉怎会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
燕王朱棣这是以百万人为棋子，下一盘足以决定大明千秋万代的大棋。人人没有不佩服的。
可二哥朱樉竟说这还格局小了。
朱元璋静静望着朱樉，以朱樉之言，他这个白手起家，打下偌大江山的开国帝皇，眼窝子都浅了。
“樉儿，你在故弄玄虚？”朱元璋问。
只见朱樉拱手问道：
“儿臣有一疑问，父皇认为，滇地算不算我大明的国土？”
朱元璋哂笑道：“华夏传统之地，皆为咱大明之国土，尔净说些废话！”
朱樉接着问道：
“那么，滇地的大理人，算不算我华夏人？”
“这……”朱元璋不能马上回答。
众皇子意识到，这个问题很刁钻。
滇地虽然一直以来都属于华夏领地，可大理人和大明人又不是一族，彼此之间离心离德，那大理人则很难算得上是华夏正统，甚至只是蛮夷而已。
朱元璋从这个问题中，品出别样的味道，朱元璋凝重问：
“你认为呢？”
朱樉道：
“儿臣的问题很明确。”
“我们华夏人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是只要出生在华夏土地上即可，还是必须要是我们中原地带的明人才算？”
这是武英殿内所有人都没有思考过的问题，朱元璋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他警觉的瞅着朱樉，眼中闪烁着精芒，不给出回复。
朱樉这提问，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涉及到华夏正统之问！
朱元璋身为大明皇帝，哪怕武英殿内只有众皇子，并无外人，朱元璋也绝不能轻易说出自己的倾向。
否则这话一旦传出去，连大明的正统合法性都有动摇之危险。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此立国之本也！
故对胡汉之别，极为敏感！
见朱元璋不回答，朱樉接着说道：
“宋朝时期，北方已沦入辽金之手，这些北方人原本都是华夏人，可是在辽金待久了，他们渐渐沾染了辽金的习气，便老老实实在辽金两国境内劳作，做生意，过日子。”
“当辽金两国去征兵时，这些北方人也会应征，反过来去攻打宋兵。”
“试问，此时的辽金两国境内的北方人，算是华夏人，还算是蛮夷人？”
朱樉的话使任何人都不能回复，朱樉说的是实情，燕云十六州的汉人们，经过数百年的同化，心已不向宋朝。
甚至出现过宋人北逃向辽国，而辽国汉人皆穿胡服之事！
朱樉道：
“元灭天下，蛮夷称帝！试问天下华夏儿郎，尚有几人记得祖宗？”
“连续经过辽金、元两代的统治，华夏习俗早已湮没，语言、文化也都逐渐被蛮夷替代，这时还有多少北方人，记得自己是炎黄子孙？”
众皇子有人不免叹了口气。
历朝历代，唯有明取天下，从南往北打，这其中原因有许多，但极重要的一条便是，南方仍拥有华夏正统，凝聚力强，招起兵来一呼百应。
而北方的那些炎黄子孙，固有起义之辈，但仍有许多人忘记祖宗，替元朝卖命！
朱樉长叹道：
“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此诗真道尽个中三昧！”
“父皇！儿臣想做一个假设，或许耸人听闻，不知可否？”
朱元璋心想，还有什么你小子不敢说的，现在跟咱谦虚起来了。
“说！”
朱樉道：
“倘若华夏无我大明，元朝灭亡后，女真直接入主中原，那我华夏将会如何？”
朱樉此言一出，在座众皇子无不变色！
这！
众皇子哪怕只是顺着朱樉的话想了一下，便心中不住发寒！
连续辽金、元两代，数百年的北方游牧割据，就已使得北方胡汉难分。
若是再来一代蛮夷入主中原，那天下会是个什么样的天下？
华夏正统恐不复存亦！
朱元璋的心沉甸甸的，阴沉的脸色更令得武英殿内，仿佛有一股阴风盘旋。
朱元璋是经历过元末的人，他知道华夏人有多么被看不起，也知道华夏人的风俗，文化是怎么被慢慢摧毁的。
元朝上层贪图享受，无意同化华夏人，就已经快让华夏灭绝，若是女真再次入主中原呢？
之前朱元璋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一旦想到了，那心中之危机，之寒冷，便可想而知！
一线之差，或许就是华夏正统亡矣！
朱元璋只感到冷风拂面，彻骨生寒！
【来自众皇子的忧郁值+112！】
【来自朱元璋的忧郁值+255！】
只听朱樉高声道：
“故而，这，便是我大明之正统所在！”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此父皇之大功，亦为大明之大功！”
“故而，自古得国之正，莫过于我大明！”
“凭借此功，父皇您足以名列千古一帝！”
朱元璋见朱樉拱手直盯着自己，樉儿的目光中满是敬意，朱元璋心中竟说不出的骄傲！
朱元璋绝不是喜听好话戴高帽之人，可今天樉儿这几句夸奖的话，好像朱元璋有一处痒痒多少年来都没被人挠到过，今日被老二朱樉一语道破，一股极深厚的知己感涌上心头，竟是爽快的喊了一声：
“说得好！”
众皇子心中情不自禁的跟着喊了一声，二哥此言甚好！
只这恢复华夏正统之功，我大明便磊落光明，得国极正！不容宵小之辈质疑！
父皇亦当真为千古一帝也！
朱樉转了口风，突然问道：
“儿臣有一疑问，在辽金、元时期，既然我华夏北方人在蛮夷的影响之下，逐渐成了蛮夷，那这些北方人，还算得上是我华夏正统吗？”
这问题一下子把朱元璋问住了。
众皇子亦茫然不能解。
若说这些人不是华夏人，可这些北方人身上都流着华夏人的血。
若说他们是，他们实则已经蛮夷化了，若非大明的出现，华夏这些人个个都得变成蒙人，色目人，契丹人，女真人……
朱元璋道：“这些北方人，只要他们重新学了华夏文化，便是华夏人。”
“让他们恢复华夏人身份，本就是我大明的职责所在。”
朱樉赞道：
“不错，这正是我大明职责。”
“那么，大理人历朝历代都归属于我华夏，他们曾学过华夏文化，只是中途断了，让他们恢复华夏人的身份，算不算我大明的职责所在呢？”
此时此刻，朱元璋和众皇子才知道朱樉的用意。
朱樉的意思极明确，大理人也是华夏人。
可是，众人的常识是，大理人是蛮夷。
以朱元璋之心智，此时心中竟也一团乱麻。
朱元璋沉思良久，郑重问道：
“那到底何为华夏正统？”
朱樉温和的微微一笑，说道：
“华夏正统，不在于人，而在于文明！”
“凡信仰我华夏文明者，皆为华夏人！”
“凡生于我大明国土者，皆为明人！”
“来者不拒，去者不留！海乃百川，有容乃大！”
这，便是朱樉的想法。
因为，在后世，我们不同民族就是一家人啊。
我们都认为自己是华夏人。
我们所认同的，便是华夏地域，便是华夏文明。
生于华夏，信仰华夏，那便是华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