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栀把黑书包抱在怀里，感受到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心中总算安定下来。

    脚下的电线潮越来越激烈，细细密密的线好像在努力挣脱着什么，努力扭动着，抽搐着，弹动着，令人难以站立。

    莎莉几次站立不稳，容栀挣扎着过来抓住她的手。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努力稳住身形，在疯狂扭动的电线海洋中，最后跌作一团。

    两个人瞬间被绞没于电线的海洋中，难以遏制地向下陷落。

    跌下的瞬间，容栀抬手乱抓了一把电线，另一只手扯住莎莉，两个人下落的趋势堪堪止住几秒钟，电线就在她手中失去了活力，萎靡不振地垂了下去。

    两个人再次不可遏制地滑落。

    “我觉得不对！”莎莉扯着嗓子喊，一边努力往身体外侧揪那些涌过来的电线，“刚刚捆住我们的电线怎么突然放松的？那个死老头不是说不想我们跟着他吗？”

    “他们在斗争。”容栀用肯定的语气说。

    她刚刚攀住两丛方向相反的粗壮电线，把它们用力扭结在一处，在两边相互作用的张力下，勉勉强强维持住平衡。

    四面八方沸腾的电线不断涌进来又潮水一般退却，激烈地涌动，时而无力地失去控制。

    “应该是曹院士的意识已经进入了主脑。”容栀说，“他们在争夺主脑的控制权。”

    莎莉死死扯着容栀的书包，吊在容栀下面，避免被形成漩涡的电线推向未知的地方，满眼都是挤挤挨挨的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容栀想了想：“要不要赌一把？可能会没命的那种。”

    莎莉冷笑：“不赌我就能苟住一条命了？”

    容栀诚恳：“不能。”

    莎莉哼了一声，想说什么，又被四面八方乱颤的线颠簸得几乎起飞。耳边听容栀大喊：“我松手了！”

    “三！二！一！”

    容栀松开手，两个人旋即被愤怒的电线冲向了远方！

    两个人一起抱住黑色的书包，好似漂流一般，被磅礴的电线弯弯曲曲地冲向位置的远方！

    无数细细密密的痛抽在莎莉的身上，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死死抓住黑色的书包。恍惚中，她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在宇宙中告诉旋转的时候，感觉自己可能是一只误入甩桶洗衣机的猫，或者是一只掉进高速搅拌机的小黄瓜。

    两个人被狂暴躁乱的力不住地推着，甩着，旋转着，骤然之间，一切都停滞下来，容栀和莎莉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不疼，因为地面上也全是线。

    两个人都撞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喘了好一会还缓过来。

    容栀抬起头。

    巨大的、冰冷的、灰暗的机器，一下子看不到全貌。无数密密麻麻的管子和电线就像无数跟粗壮的柱子一样，旋转着接入其中，紧接着没入高处。容栀努力仰起头，高处密密麻麻张起电线的网，牢牢结成一层，挡住了容栀的视线。

    技术在进步，比起一千年前11的时代，主脑更加强大了。

    这也是为什么，容栀自始至终都没打算以一己之力来对抗主脑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容栀大费周章，在古代地球找到赛拉维尔的原因。

    除了找准主脑的弱点，人类没办法和这样庞大的、与人类共生的宇宙级智能剥离开。而主脑的弱点，只有主脑自己才知道。

    而此刻，显然主脑的状态并不好。

    容栀曾经被主脑俘虏，在主脑身边囚禁许多年。以她对主脑的了解，现在的主脑，正处于极端的狂暴状态。

    她眯起眼睛看向上方，终于，在无数密密麻麻的电线中，她看到了芝麻大小的一个小小黑点。

    是曹院士的头。

    曹院士的头就好像坐在巨大捕猎网中央的蜘蛛一般，一动不动。

    莎莉胸口的摄影球突然浮出，摄像头吱吱转动，缓缓对准上方的芝麻小点，给了一个特写。

    莎莉：“！！！！”

    砂率满面惊恐地想起，自己设置了摄影球的自动抓取素材功能……此刻，自己的秘密正明明白白地摊开在容栀的眼中。

    怎么办，容栀知道自己把一切都录下来了！

    容栀并未说什么，只是抓过摄影球，那摄影球的特写功能当望远镜，看向那颗头颅。

    只见老人的双目紧闭，嘴唇绷紧，四周的电线一鼓一鼓，用肉眼可见的速度颤动着。

    “是了。”容栀把摄影球甩回给莎莉，“曹院士的意识已经进入主脑，正在和主脑抢夺控制权。”

    “主脑的弱点，他自己最清楚。”

    莎莉结果摄像球，嗫嚅：“对……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容栀目露诧异，然后恍然大悟，“这个摄像球？没事，我早就知道。”

    “我很上镜的。”容栀安慰她。

    莎莉：……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在一股淡淡的尴尬气氛中，莎莉的摄像球却完全理解不了人的情绪的。它激动地悬浮在半空，不住地绕行，把镜头牢牢对准面前巨大的钢铁机器。

    刚刚好弥补了人体的视觉限制。

    透过摄像球的可视屏，可以清晰地看到，主脑最顶端的信号灯疯狂乱闪。随着镜头的转向，被摄录下的所有显示屏都剧烈地闪烁着，布满噪点。

    容栀死死盯着摄像球的可视窗，手心被汗水浸湿。随即，她的目光从摄像球上移开，转向四周。所有的光源都开始断续，明明灭灭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刺得她眼睛生疼。

    莎莉咽了下口水，不敢说一句话。两个人怔怔地看着面前巨大的机器，机器的宏大衬得两个女人就好像蝼蚁一般渺小。

    “……我能做些什么呢。”莎莉干巴巴地问。

    “等。”容栀干脆找了一处电线荒芜的地方，用脚踢开地上盘绕的断线，盘腿坐了下来。

    “等？”莎莉结结巴巴，“现在这种紧要关头，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

    容栀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因为我心里也没底。”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这一切。

    就靠着自己制造出的小小变数吗？

    容栀死死盯着巨大的主脑看，明明灭灭的光在她的瞳孔中不断闪烁：“等吧。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接下来，就是等待结果了。”

    她抱紧黑色的书包，将电脑拥入怀中。

    江韵失去了声音。距离主脑太近，信号波动过于激烈，他不得不保护自己，将意识陷入了沉睡。

    “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容栀把脸贴近了灰色的电脑，喃喃说，“人类可以用杠杆，来撬动千万倍高于自己的重量。那我们呢？能利用无形的杠杆，撬动历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