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并不傻。
他不但不傻,而且是个很聪明的人。
然而,聪明人往往都善于投机取巧,在皇帝患病连月来无法医治的事情上张延龄既十分聪明的看到危机,又自作聪明的认为自己可以是一个棋手而不是一个棋子。
“天子即将大行,大明江山的重担必将落在兴王的头上!”
昨日晚上,张延龄与张鹤龄一起吃饭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就足见他们的聪慧。
为此,兄弟二人做了分工,今日晌午,张延龄进宫去求见张太后趁机打探皇帝的健康状况,张延龄本打算想法子去找几个贵勋联络。
然而,深夜里,一个他们十分交好,与内廷关系密切的人来到张延龄府上,送来了一个令他们震怒又吃惊的消息。
皇帝私自出宫,居然在那个颇有名气的无名医馆诊断了一次。
这说明什么?
张鹤龄认为这说明皇帝有可能有别的心思,皇位要传给别的诸王!
这怎么行?
今日一早,那人又来了,如今也跟在张延龄的扈从队伍里。
他叫写亦虎仙,弘治五年曾经在哈密做过事情,但与吐鲁番满速儿速檀等人交情深厚,哈密数次陷落敌手就有此人的多番运作。正德十二年,写亦虎仙再一次唆使满速儿攻占哈密,进犯肃州沙州的时候被朝廷擒拿,押送京师之后要处死,被当时的正德宠臣钱宁帮助,搭上了正德皇帝这条线,如今竟摇身一变当上了锦衣卫指挥的官衔。
根据写亦虎仙的通报和唆使,张延龄才直奔小医馆而来。
但他并没有想着遵照写亦虎仙的建议,把那个据说给太康公主府上不少人看过病的小小大夫递交锦衣卫诏狱。
“围上,叫大小人等都滚开。”张延龄下轿吩咐,“去叫这个朱昭,叫他锁上医馆,带上器械,随我去便是。”
满脸络腮胡子,眼睛泛着蓝色的写亦虎仙惊道:“建昌候,这……”
“事关紧要须本人亲自讯问,锦衣卫就不要插手了!”张延龄笑道,“来啊,请朱指挥去一旁歇着。”
写亦虎仙被正德皇帝赐姓朱,故此有此一说。
几个长随上前锁住写亦虎仙的肩膀,摁到一旁掣着不放,至此,这个满心算计的家伙才目瞪口呆,明白张家兄弟也并不是没有脑子。
张延龄吩咐道:“不可透露我们的来意,只管叫这个朱昭随我们去便是了。”
三五个长随闯入医馆,大喇喇喝问:“哪个是朱昭?我家主人府上有事,即便去。”
朱昭没说什么,提笔正写药方。
小女孩儿正如他所料,的确是伤寒,按照他的理解便是感冒,倒也不严重,一副参苏饮足以解决。
然此方所述的药材也十分珍贵,要用人参、苏叶、干葛、甘草、陈皮、半夏等药材熬煎。
方子也必须写出来,这是医者应该有的规矩。
没有药方,出了问题就无从查起。
正写完药方准备起身去抓药,那三五个长随霸占住门口,阻挡了光,吓得刚刚躺下放松了些的妇人慌忙不顾疼痛爬了起来,惊恐的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既是怕,也是疼的无法自已。
朱昭皱皱眉,他听到外头的喧闹了,但不知来的是“大名鼎鼎”的建昌候。
“要瞧病候着,要找人去别处,要闹事滚蛋。”朱昭道。
那三五个人不过奴仆而已,与他们争论没什么用处。
以他之见,如今正德皇帝快驾崩了,京师的大大小小的权贵们都缩着脖子生怕惹事,这拥有体型彪悍的奴仆的来人也当不至于太嚣张。
哪里像,他一个滚蛋不要紧,那三五人大怒,有两个叉开十指,扑面往他脸上抓来,还有个哗啦啦解开腰带下缠着的铁链子,劈头盖脸竟往他脖子上套来。
那几人高声叫骂:“难道是个反贼?要不然怎么敢跟咱们这么说话?”
这一下,朱昭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他在京师这么多年,自然见识过太后娘家那两个兄弟的威风,也只有他们才敢肆无忌惮的让自己的奴仆随身带着捕快才能携带的铁链。
有点麻烦。
不过,朱昭也并不担心惹了那两个畜生。
他虽然没兴趣在商城查找那两个混蛋的资料,了解他们是什么时候死,可他给人瞧病的时候,至少认识太康公主府上的几个贵人,他们可离不开他。
再说,真要他们也不敢帮忙跟张太后那个糊涂女人说几句话,那便趁着正德皇帝驾崩,在全天下给皇帝守孝期间宰了那两个畜生,他手里有的是把这件事栽赃给别的贵勋,也就是同类王八蛋们的法子。
脚下一让,护照按着那妇人的肩膀叫她坐下,旁人只看他肩膀稍稍一晃动,那三五个长随竟倒着飞出了医馆。
可那从后头奔出来,手里拿了一根棍子的高大汉子却看得清楚。
那是极高明的搏杀之法,与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先登猛士才会的招数如出一辙。
他自然不知道,朱昭这一手叫做铁山靠,发力技巧却是宫中有过战阵厮杀经验的大内高手教给他的。
铁山靠,步到人飞绝不犹豫,那几个蠢货倒也有些手段,但这些年嚣张惯了,压根没提防朱昭还会这一手,自然要吃个大亏。
等他们落地,有两个胸口微微下陷。
其他两三个上身剧痛。
他们已爬不起来了。
“做饭去吧,没什么打紧。”朱昭摆摆手叫那几个汉子回院内,伸手在紧紧拉着他的衣袖的小女孩的脸上拍了拍,温和道,“建昌候府的人而已,不必理会。”
话音刚落,张延龄怒而闯入,华服大袖,怫然喝道:“既然知道是我建昌候府的人,你这反贼可是找死?”
果然是张延龄。
朱昭抿嘴摇头道:“我若是反贼,太康公主府上就全都是反贼。”
张延龄哈哈一笑,喝道:“果然有些门道,昨日来看病那人,药方何在?”
要那个令人不喜的二百五的药方?
朱昭心里一动,道:“药方却没有。”
他以为,那个自称什么兴济王的小子还真有可能威胁嘉靖皇帝的地位?
要不然张延龄要药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