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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未卜先知(二合一)
    <div id="tet_c">武德四年,秦王李世民扫荡中原,一战擒两王,圣人李渊以为功高无以封,想出了所谓天策上将这个名号,李世民在洛阳组建天策府,招揽豪杰英士。

    为什么陕东道大行台成为秦王府最重要的根基,一方面在于李世民亲领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另一方面在于天策府。

    大量李世民旧部在秦王府、天策府中过一道手,转入了陕东道、益州道各处为官,这构成了李世民的根基……也是历史上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能迅速平稳局面的关键。

    而如今李世民长期居于长安,如虎困笼中,所以在长安另组建了天策府,与秦王府、文学馆互为补益。

    天策府中属官,论官职高低,长史唐俭、司马宇文士及、封伦为首,论谋略,杜如晦、薛收为首,论心腹,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为首。

    但自从房玄龄弃职之后,只能以私人幕僚的身份待在天策府内,和他相仿,平日尝尝叙话的是天策府兵曹参军事凌敬。

    事实上,除了官员调配之外,天策府上下事务,均由房玄龄、凌敬两人主持。

    处理完公务,命下人烹茶,两人在侧屋坐定,聊起了江南战事。

    “自前隋乱世,国朝先后平西秦、灭武周,扫荡中原,均为殿下军功。”房玄龄盯着手上的公文,“故谋臣猛将并在殿下麾下,罕有别立勋庸者,唯独赵郡王著方面之功。”

    洛阳大战之后,李孝恭率军灭梁,虽然长史李靖异军突起,以兵法取胜,但李孝恭却实实在在是地位不可动摇的主将。

    凌敬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他想起了之前李善私下的评价,自后汉末年,天下纷乱,西晋昙花一现后衣冠南渡,南北对峙两百载,前隋二世而亡,李唐能得天下归心,一方面在于长时间国家破碎,各个阶层对一统的渴望,另一方面也在于李唐的运气。

    李唐宗室一族,其实人数并不多,之前除了北魏名将唐国公李虎之外,少有杰出之士,但没想到这十年内,却涌出如许多豪杰。

    李渊身为开国帝王自然不需多说,秦王李世民军功盖世,江夏王李道宗、淮阳王李道玄均是尚未加冠即纵横沙场,襄邑王李神符领并州总管,对突厥颇有战功,之后又冒出了个赵郡王李孝恭……甚至连女子都能统兵上阵,军功赫赫。

    上天如此厚待。

    “若赵郡王数月内扫平江南,当回朝受赏。”房玄龄轻叹一声,神色有些不渝,“大亮欲有所为,殿下不置可否。”

    凌敬瞄了一眼,他入天策府半年多了,主持各处事务,虽然还不能参与李世民密会,但也听得懂这句话。

    对江南一战,李世民是无所谓的,就算李孝恭扫平江南,战功也无法与其相比,所以只从军事角度建议齐州总管李世绩出兵,而之前刚刚被授安州刺史的李大亮试图搅合进去,李世民也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

    但李建成是有所谓的,因为宗室将领中,最能打的李道宗、李道玄都偏向秦王,李神通和李世民关系很好,李神通的兄长并州总管李神符也和李世民关系很不错。

    李建成那边……有点惨,之前被寄予厚望的庐江郡王李瑗任洛州总管的时候,被刘黑闼吓得启城而逃。

    而李孝恭在夺嫡之争中并没有明显的偏向,自然成为东宫怀柔的对象。

    凌敬轻声道:“若赵郡王回朝,江南事何人主持?”

    “凌公以为?”

    “或为李药师。”凌敬立即给出了回复。

    “李靖……”房玄龄在长时间思索后叹道:“确有可能。”

    扫平江南之乱后,李孝恭注定会被调回朝中,主持江南的不可能是个初次接手的外人,不管从战功来说,还是从职位来说,李靖都是最合适的。

    房玄龄苦笑一声,“凌公目光长远……”

    听着房玄龄的赞誉,凌敬有点不自在,决定回去问问李善……他发现李善似乎有未卜先知之能。

    凌敬随口问道:“听说李药师曾在殿下麾下效力?”

    “确有其事。”房玄龄眉头微皱,“早在武德元年之前,李药师入秦国公府为三卫,后随殿下征战,只是未能独领一军。”

    “之后得圣人简拔,灭梁一战大放异彩,萧梁地广势众,李药师兵贵神速,两月灭梁。”

    凌敬有些诧异,“如此说来,此人非殿下爱将?”

    这是在问,李靖难道不是秦王一脉的将领?

    看房玄龄微微摇头,凌敬心想李善也有猜错的时候啊……他可记得清楚,李善口口声声说李靖、李世绩两人均是秦王一脉。

    未卜先知,也不是每次都能蒙对。

    “陇西李氏丹阳房一脉,李客师入天策府,长安令李乾佑兼齐王府主簿。”房玄龄隐晦的提了句。

    凌敬明了的点点头,这是世家子弟惯用的伎俩,分侍各主,以保门楣不坠,如此看来,李靖很可能是东宫门下,至少也是忠于圣人的。

    这时候外间响起脚步声,神色有些疲倦的李世民出现在门外,努力振奋精神,笑道:“凌公,玄龄。”

    房玄龄、凌敬起身行礼。

    李世民笑道:“凌公晚上问问怀仁……如何练出这般口舌。”

    凌敬莫名其妙的问:“殿下所指何事?”

    “当日馆陶城外,力劝突厥北返,今日宫内……”李世民若有所思的说:“父亲已然决议,许吴王出入无忌。”

    房玄龄和凌敬对视了眼,都有些震惊。

    杜伏威杀不杀那是小事……虽然之前多有朝臣请斩其首级,但许如今被软禁的杜伏威出入无忌,那就不是小事了。

    而且听李世民的口气,圣人李渊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受了李善的影响。

    李世民拇指食指微微摩挲,他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评价李善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他很清楚自己这位父亲的心性,看似温和如春,实则凌冽似冬。

    当年刘文静自以为功高,又觉得李渊心软……结果呢,太原元谋功臣十七人,排在第三位的他就这么被高鸟逝,良弓藏。

    “殿下,李大亮欲有所为,这是第二封信了。”房玄龄将手中的信递过去。

    李世民看了几眼就放下了,“不求其功,勿要坏事。”

    “是。”

    “适才凌公和玄龄在议何事?”李世民随口问。

    房玄龄笑着说起了李靖。

    李世民叹道:“孤欲揽天下英杰,不料却身边沧海遗珠,若扫平江南,药师的确最适领江南道总管。”

    房玄龄小声提醒道:“李药师与庐江郡王有旧。”

    “那又如何?”李世民伸手延请两位坐下,笑道:“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药师何等人?”

    “名将人杰也。”

    房玄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庐江郡王李瑗是宗室子弟中最贴近东宫的,但其人并无才略,闹出的乱子也不是一两次了。

    李世民好奇问:“凌公为何以为药师……”

    凌敬暗骂李善不靠谱,只能以李靖曾在李世民麾下为借口……之前见李善剖析朝局,点评人物都很周到,自己还真信了!

    对了,还有平阳公主一事,都快被逼的离京了也没个准信……瞎胡闹!

    就在这时候,李世民轻声道:“父亲决议,以三姐节制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

    如一声霹雳,凌敬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平阳公主居然真的领北衙禁军!

    房玄龄想了想,“自陈国公病逝,监门卫、千牛卫并无节制者,圣人选派平阳公主,倒是正合适。”

    凌敬努力保持平静的表情,袖子里的右手用力掐了下大腿,有点想拔腿就走,揪着李善问个究竟……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能未卜先知?!

    李世民也点点头,“三姐在军中颇有威望,节制诸军并不难,只是嗣昌只怕要闲置了。”

    “谯国公多年征战,也该歇息几年。”房玄龄不以为意,随口附和。

    夫妻两人同领重兵,这是不可能的事,平阳公主节制北衙,柴绍的右骁卫大将军就算不被撤,也不能再领兵出征了。

    毕竟前隋杨坚就是以外戚的身份篡国夺位的。

    李世民和房玄龄随意商议,一旁的凌敬用近乎窥探的视线打量着李世民。

    当日平阳公主转危为安,知晓内情的凌敬、苏定方、马周都建议李善顺势投入平阳公主府为长史,至少能稳住基本盘。

    但李善拒绝了,而且是以凌敬、马周难以相信的方式……平阳公主可能掌北衙禁军,那对平阳公主有救命之恩的自己很可能被逼做出选择,东宫不再温情脉脉,秦王也可能逼自己投入天策府。

    当日凌敬半信半疑,之后半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开始疑神疑鬼,觉得李善是在糊弄自己。

    因为凌敬后来细细想过,李善似乎能确认,秦王有武力夺位的可能……不然平阳公主掌北衙禁军,对秦王是没有直接威胁的,对秦王、太子夺嫡之争也是没有影响的。

    但如今,平阳公主真的在半年后节制北衙禁军……凌敬心神大乱,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窥探李世民的神色,只在心里怀疑,秦王真的有起兵的可能吗?

    又聊了一阵,李世民笑道:“时日不早了,今日就如此吧。”

    一直沉默的凌敬突然起身,“殿下,尚有一事。”

    “凌公请言。”

    凌敬刻意的看了眼门外,上前两步,低声道:“怀仁欲外放。”

    “外放?”李世民有些意外,“难怪这几日连接入宫,就是为了此事?”

    “外放?”房玄龄也很意外,但细细一想,这的确是李善最合适的一条路。

    凌敬犹豫了会儿,补充道:“前几日入宫,未能言明,今日……”

    已经准备离开的李世民缓缓坐了回去,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他再一次在心目中提高对李善的评价,针对父亲李渊的评价。

    不会那么巧,今日李善确认外放,平阳公主就得以掌北衙禁军……按道理来说,领兵出征的柴绍归京后再任命,才更加合适。

    李世民突然想起吏部插手陕东道官员调配一事,按理来说,吏部尚书是中书令杨恭仁兼任,此人并不依附东宫,却与陕东道大行台吏部尚书相争……这会不会是父亲的指使?

    此刻的李世民并没有武力夺位的谋划,一心想着以正常的手段谋夺东宫太子之位……但显然,父亲已经起了防备之心,不管其间有没有太子的怂恿,终究父亲还是起了疑心。

    父慈子孝,父慈子孝,在身世没有大白于天下之前,李善可以不认父,但我不行。

    虽然我不行,但要知道,我是皇子,你是父皇,是父子,也是君臣。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李世民的神色渐渐转冷,手撑桌案,缓缓站起,低声道:“怀仁外放之前,择地见一面。”

    一个时辰后,日月潭李宅书房内。

    凌敬不顾体面的揪着李善的衣领,“你真能未卜先知?!”

    “什么?”李善莫名其妙,“若能未卜先知……小侄至于如此境地?”

    凌敬狐疑的视线扫了扫去,半响后才说:“平阳公主今日得以节制北衙禁军。”

    “什么?”李善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嗝。

    凌敬松开手迅速退了几步,伸手扇着风……李善口味向来比较重。

    “若不能未卜先知,半年前就有定论?”凌敬打开窗户,哼了声,“为此甚至不顾平阳公主招揽。”

    李善呆呆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说:“不对,不对……”

    和李世民一样,李善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不可能那么巧,自己今日得李渊许可外放……按照时间推算,自己前脚离宫,后脚李渊就授平阳公主节制北衙禁军。

    “料事如神啊。”凌敬盯着发呆的李善,“解剖时局,明辨前路,如探囊取物,庖丁解牛。”

    李善用力揪着发髻,实在有点糊涂,难道真的是巧合?

    自己虽然对平阳公主有救命之恩……但如果李世民起兵,自己怎么可能拦得住平阳公主?

    李渊将身家性命托付,平阳公主只会忠于李渊一人……自己能做什么?

    李善自然想不通……所谓谋乱,所闻兵变,长时间的准备其实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往往是在那么一瞬间,在机会出现的时候,以果决的心性干脆利索的完成。

    比起历史上的武德六年,此刻的李世民处境其实要好得多,至少太子、齐王没脸去拉拢天策府的尉迟恭等将领……所以,此刻的李世民其实是没有起兵的念头的。

    “秦王言,外放之前,择地密见。”

    李善转头看了眼满脸忧色的凌敬,点头道:“正欲一见。”

    看凌敬似乎满肚子的话,李善补充道:“凌伯先入天策府,小侄绝无他择。”

    “凌伯说得对,小侄的确能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