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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回
    元昭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整件事的过程尚未讲完。但听她的意思,那名侍卫是她杀的。

    这怎么可能?

    据查,她从进入草丛开始身受重伤,哪有力气反杀?北月彦和下属们的猜测一样,当时肯定有第三者在场。至于对方是一个人或者有几个人,不得而知。

    除非她愿意开口,否则,这件事到此为止。

    “查清楚常卫曾经跟什么人来往,务必连根拔起。”北月彦吩咐侍卫长游长庚,对方应诺。

    季五正在外边巡防。

    此刻议事的一共七人,除了侍卫长,还有四名副将,一名长史。赵监军归心似箭,见大队伍磨磨蹭蹭的,按捺不住已随三公子先行回京。

    此人不在,大家得以畅谈,至少表面如此。

    “侯爷,索性我们也查查各自士卒的底细?”副将洪福岁的急躁性子,习惯没事找事,“若哪个鳖孙敢勾结外敌,定将他们抽筋剥皮尝尝我洪家的手段!”

    细作都混进侍卫队了,亲兵营不得不防。

    “小点声!怕别人听不见啊?”副将焦赞瞪他一眼,待他讪然噤声,方供手道,“侯爷放心,此事末将等人定会查明,眼下要紧的是朝廷那边传来风声……”

    有官员在朝堂上危言耸听,说定远侯在边境招揽贤能,在民间树立自己的威望,意图不明。

    招揽贤能,首先指的是那三位配合猎熊的游侠,遭女刺客暗算之后下落不明。后边这一要点,那些官员在奏疏上只字不提,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其次是私学的乌先生,和指点小郡主武艺的公直道长。

    那些官员一致认为,此二人离开将军府之后便不见踪影,让人遍寻不着。八成是定远侯心虚,生怕被人查到什么。

    “还说侯爷心虚,也不看看他们干的什么事!”副将们好气又好笑。

    “与其说侯爷心虚,不如说思虑周全,一早知道那群人包藏祸心。”焦副将恨声道。

    正如大家的顾虑,凡教过小郡主的先生皆无好下场。哦,现在他们找不着人坑害就说侯爷另有目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人行径,何惧之有?”北月彦不以为意道,“你等无须多虑,我自能应对。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细作一事大家务必警惕,在进京之前把他们清干净!”

    “诺。”

    抓细作要趁早,以防他们收到风声有所防范。议完正事,众将士鱼贯而出,留下长史冯甫随侍左右。

    “长史,边境可有消息传回?”

    “有。”冯甫搁笔,从袖中取出一块竹片,上边刻有两个字,“羊士机灵,用的族字。”

    族字是一种远古文字符号,晦涩难懂,连他也看得一脸懵。

    羊士乃忠仆,在羊圈出生,原名羊生,后被侯爷的父亲救了娘俩带回府中。娘俩认主,愿终身为仆。老主君见他从小能言善辩,提拔他成为侯爷的伴读。

    长大以后,他以商人的名义周游列国无往而不利,便一直留在外边成家立业,连凤氏族人都没见过他。

    后来,北苍亡了,忠仆仍在,身份从细作变成暗卫首领。为方便行走列国改名安良生,与旧主联络时用别名羊士,用古北月氏独创的文字符号传递信息。

    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复杂的文字已被淘汰。别说外人,连北月的族人也未必认得。而北月彦从小对家族的神话史记特别感兴趣,缠着国师桑伯学的。

    对本族的历史了解得越多,他分不清哪些是神话哪些是真实的,故产生修仙的执念。

    羊士身为伴读,耳濡目染,焉能不会?

    当今世上,认得这些文字符号的除了这对主仆,还有姜夫人和一双嫡系儿女。姜夫人跟夫君北月彦学的,之后教给一双儿女。

    元昭当年所学不多,跟在父亲身边才学全的。

    这些年,为了把她困在府里,做父亲的绞尽脑汁,恨不得倾囊相授,把一身学识全掏出来让她慢慢研究。

    此时,北月彦接过竹片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随手扔进旁边取暖用的炭盆,不消片刻便烧成灰烬。

    “可要回信?”冯甫不问内容,只问流程。

    “不用。”

    他猜得没错,燕蜀通缉未果的人已经潜入武楚,并恰巧躲在有逃生秘道的那间屋里。难怪对方非要侍卫们自裁,恐防走漏风声,杀人灭口才能一劳永逸。

    庆幸的是,对方不知为何肯饶他的女儿一命。个中因由,恐怕只有昭儿心知肚明。

    唉,这丫头,小小年纪竟能守口如瓶。

    “主公可是担忧郡主的伤势?”冯甫无意间抬头,发现侯爷愁眉不展,忍不住关心道,“季五不是说没事吗?”

    “的确没事,刚刚问起侍卫自裁的真相,她一时激动牵动伤口。”北月彦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天天遭人暗算,我这当爹的对不住她。”

    “主公何出此言?自古以来,先人之祸福由子孙承袭,此乃天经地义的事。郡主聪慧善良,几番大难有惊无险,又有侯爷和夫人为她竭力筹谋,必有后福。”

    冯甫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北月彦对孩子的未来不甚乐观。

    “主公,恕某多嘴,少家主的人选也该定了。”

    人有旦夕祸福,定远侯此等敏感身份的人,无论在战场或是朝堂,杀身之祸说来就来。若后继无人,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恐将化为泡影,为他人作嫁衣裳。

    “今趟回去再观察观察,争取离京之前定下人选。”

    据以往的经验,他此次回京顶多停留一年半载,尚有时间决定人选。几个儿子当中,嫡长子就不说了,嫡次子目标太明显,和昭儿一样是个挡箭的靶子。

    三儿骁勇,然资质平庸,能在战场上保住自己的小命已属不易,暂不考虑。

    除此三子,他仍有排行六、七二子。小六今年16,意气风发,一门心思想要参加科举;小七14,据夫人讲,此子对科举毫无兴趣,反而向往耕读生活。

    这孩子天真纯良,成天往她的庄子跑,热衷与农户探讨种植技巧。

    北月彦:“……”

    再一次体会到爹娘当年的无奈,爹娘活不到百岁,估计和他这不肖子有很大干系。

    也罢,儿子不行,他大可在孙辈当中筛选。

    嫡次子仲和今年22岁,已娶亲生子……然而,孙儿今年才两岁。唔,大将军的眉心皱得更紧了,冯甫瞅了片刻,忍不住建议:

    “其实,小郡主品性不错,杀伐果断……”

    “你也认为那名侍卫是她杀的?”北月彦睨他一眼。

    “与其在这儿伤脑筋,主公何不找个机会问清楚?”冯甫劝道。

    北月彦想了想,道:

    “即便是她杀的,她已经成为凤氏一族的眼中钉,能否活到成年还是未知数……”

    他怎忍心再把一副担子搁到她的肩上?

    “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