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结束新兵操练的少年兵士被分编入队,周乾坤如愿以偿与他的林元大哥成为队友。
望着新营房中的大通铺,萧元一眉头紧锁,愣愣站在原地,他无法想象自己与十几人同睡一榻的景象。
“林元大哥,快来!”听到一声招呼,萧元一回神。
周乾坤知他讲究,第一个冲进营房将二人被褥放在通铺一头,邀功道“林元大哥,我占了个好位置!”
萧元一嘴角抽了抽,靠墙睡总比被两个体臭蹿鼻的男子左右夹击要好。
入夜后,辛苦操练一天的兵士酣然畅睡,呼噜声此起披伏。
萧元一强迫自己闭眼入眠,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心脏随着耳边震破骨膜的呼声一惊一乍。他推了推偎在自己肩头熟睡的周乾坤,后者被提醒多次后已成本能反应,迷迷糊糊点点头,翻身,呼声渐小。
萧元一刚想松口气,身旁震耳欲聋的呼声再次乍起。
他颓然叹气,烦躁起身,不禁怀念起昔日周千寻婉转曲折亦如悠扬小调的鼾声。
萧元一甩甩头,干脆下床穿靴,紧了紧外袍衣襟,推门而出。
月色漫漫,暗夜悠长,迎着寒凉秋风,萧元一睡意渐消。
屋顶瓦片“咔咔”作响,在静谧一片的夜中尤为突兀,萧元一仰头看看,飞身跃上屋顶。
月光映照在瓦砾上,撒下闪烁碎玉之处,暗红衣袍,墨发披肩的容玄正慵懒半卧,凤眼含笑的望着萧元一。
“林元,你又睡不着了?”容玄唇边闪过一丝戏谑。
萧元一不语,坐到他身旁。
容玄摇了摇手中酒瓶,仰脖间一饮而尽。
萧元一滴酒不沾,一杯美酒入口便会被撂倒。
容玄与他相反,嗜酒如命,千杯不醉。
多少个悠长深夜,他都意图用酒麻痹自己,却是越喝越清醒。越清醒他的心便无处安放,空洞且怅然若失。
“新任监察御史可有异?”萧元一打破沉默道。
容玄“无异,只是恭敬的让人生疑。”
“嗯?”萧元一不解他话中前后矛盾。
容玄道“新任监察御史名为王锦晨,漳州本地人士,温文尔雅,谦和有礼。”
“你对他评价挺高?”萧元一挑眉道。
容玄垂眸浅笑,“他对王爷尊敬有加,行叩拜大礼,谈话间始终颔首垂眉。也对您颇为同情,历数十几年来您在漳州的不公待遇,痛斥秦汉易罪有应得!”
“这不挺好?”萧元一淡淡道。
容玄继续道“他还提到当今圣上。”
萧元一腰背微挺,眼波流转,喃喃道“皇兄如何?”
“他说皇上十分惦念王爷,却碍于太后势力,多年来无暇顾及您,心中多有几分愧疚。”容玄将目光投向萧元一,见他神情颇有几分动容。
大盛当今圣上萧行一,年长萧元一十岁,是景帝长子,
萧元一五岁离京后,便再也没见过萧行一,对于他的样貌都已模糊。只记得,父皇驾崩,母妃被囚,自己孤独在深夜中哭喊时,是萧行一伸出双臂将惊恐的他拥入怀中。
那具并不宽厚的胸膛,带给年幼萧元一短暂温暖,支撑他挺过没齿难忘的一夜。
想起那夜,萧元一的心依旧隐隐作痛,他强行将自己从悲伤情绪中脱离,语气淡然道“他还说什么?”
“会积极查办秦汉易一案,早日还漳州一片净土,也要为王爷洗去意图造反的污名!”容玄道。
“污名?怎么洗?”
“亲自前往黑山查探。”
萧元一无奈勾唇,他迎娶周千寻那晚,在宴席上欲盖弥彰,能唬过漳州那群乌合之众,却无法骗过皇城中对他忌讳颇深的众人。
他自嘲笑笑,随即正色道“无碍?”
“黑山瘴气重重,亦如天然屏障。不识闲云草,难入飘渺境!”容玄甩着袖子咛唱,嘿嘿笑道“无功而返多显无能?急于建功的王锦晨必会向皇上回禀对王爷有利之辞。”
萧元一“王锦晨是敌是友?”
容玄唇角勾笑,“容玄只能肯定王锦晨是皇上派往漳州的心腹,您觉得当今圣上是敌是友?”
萧元一沉思良久,缓缓抬眸,喃喃道“不知!”
“有人来了!”容玄抛下一句,就如鬼魅般消失无踪。
萧元一淡定自若,纹丝不动,只等前方灯笼微光逐渐靠近。
“林元,你在屋顶作甚?”喊话的人名为胡勇,是萧元一所在小队队长。
胡勇生得魁梧,身长九尺,浓眉大眼,高鼻厚唇,一张方方正正的面庞显得正义凛然。
方正源向萧元一说起胡勇时,对他赞赏有加。说此人从军多年,有勇有谋,冲锋陷阵从不含糊,对队中兵士更是护的周全,大战小战唯有他们小队总能全身而退。
未见他时,萧元一对他颇为期待。可一天接触下来,他在萧元一眼中形象大变,从足智多谋的将才变成个絮絮叨叨的老妈子。
“林元,夜深风大,在屋顶容易着凉!”胡勇仰着脖子,本是不怒自威的面庞暖意十足,“快下来,听话!”
萧元一被他高高举起的灯笼照的晃眼,忙不迭抬手挡脸,向前一迈跃下房檐。
“小心,小心!”
胡勇伸出双臂,作势防止萧元一摔倒,却见他稳稳站住,讪讪一笑,“林元,怎么爬到屋顶去了?”
“看月亮!”
胡勇微怔,随即大笑,“你小子还挺有诗情画意!哈哈。”
萧元一歪头瞥胡勇一眼,眼神中的漠然,令他渐渐敛去笑容。
自从方正源大人将这位挚友侄子甩给自己,胡勇就全身不自在。明明只是个十七八的少年,却总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情,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多是审视与判断。
就似现在,萧元一在屋顶鬼鬼祟祟被胡勇撞个正着。换做其他少年早就惊慌失措,偏他微扬下巴,神情倨傲。眉宇间自是波澜不惊,黝黑的眼眸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不像个少年,倒像位杀伐果断的一方首领。
“我去睡了!”
在胡勇尴尬不已之时,萧元一终主动开口,推门进了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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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还有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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