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诚所至,死局堪破”八个古体小字被沈苏姀看了个明白,她眼底耀目的光华一闪而出,心底顿时生出了无边的希望!死局堪破!死局堪破!死局堪破!
目光扫过台子上的黑白棋局,沈苏姀忽的扬首看向了那铁板嵌合之地,笃定的对嬴纵道,“嬴纵,你和我的性命不在天意手里,在我手里!我来让我们活!”
话音落定,沈苏姀已看向了棋台左下角的装满了黑子的棋盅,玉指纤纤拿起一枚棋子,她极其镇定的落在了棋局之间,“吧嗒”一声轻响,棋盘之上原本黑白子对峙的局面猝然一变,沈苏姀眉宇之间生出几分胜券在握,然而她一口气还未呼出却见这棋台四周的青石地板蓦地翻转了开,“吱吱”的齿轮转动声再度响起,一架又一架的天工连弩从地面升了起来,沈苏姀心头一跳,当即在和棋台相连的台阶之上站好。
只见那天工连弩皆是箭在弦上,且仿佛长了眼睛似得都瞄准了她这个方向,似乎她只要落子错误那些箭簇就会朝她射来一样,天工连弩最多可二十箭连发,在这样小的地方,且又有这么多方向全然相反的弩箭,沈苏姀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再看了看棋盘,沈苏姀眼底生出了几分凝重!
“阿姀,出了何事?”
沈苏姀说完那句话便没了声息,嬴纵在地下自当担心不已,沈苏姀看着眼前的残局眉头微蹙,棋盘之上不过三十六子,棋局尚未打开,而棋台之上只有放着一盅黑子,显然是要黑子战赢白子,沈苏姀看着这二十六子的棋局眉头一皱,眼底骤然生出几分微光。
她原先本以为只要黑子胜便可,眼下却有些怀疑。
毕竟这里是机关阵中,和普通两人的对弈区别甚大!
心中正这般想,却见那棋台之上的青铜棋盘蓦地生出一声轻响,而后,沈苏姀便看到了那棋盘之上的一个小小方格放下一沉露出个黑黝黝的小孔来,紧接着,里头竟然升出了一枚白子,沈苏姀眼底微亮,顿时明白这处机关早就被设置好,而和她对弈的根本就是当初建造机关之人,机关或许会生出百种变化,可到底不能跟着人的思维来变,沈苏姀眼底生出几分凝重,到底是按照什么棋路走才能破局呢?
齐刷刷的箭头都指着她已经让她身形僵硬,而因为不懂机关术无法判断如何走才能破局更叫她有些着急,想了想沈苏姀还是道,“嬴纵,这里出现了一副棋局,是个残局,拢共三十六子,是洞庭秋月并破舟起手之局,这局该如何解?”
沈苏姀的语声略带几分沉重,嬴纵在其下思忖一瞬,竟然先是低笑了一声,“难怪你说你我性命不在天意手中,璴氏霸道机关术从不给人留活路,却不想这地宫之中却有这点不同,建造这地宫之人,想必并非出自自愿。”
顿了顿,嬴纵的语声也松活起来,“阿姀,当真是天不绝我。”
这一声带着感叹与满足,也散了沈苏姀心底的沉郁,便听嬴纵又道,“阿姀,你第一手落子在何处?白子又是如何回应?”
沈苏姀精神一集中,连忙答道,“我落黑子与破舟第三路下立处,白子回立二拆三。”
底下便是一默,而后便听嬴纵沉声道,“这是天元残局……”
沈苏姀眼神一定,“你是说那棋经上提过的天元残局?”
“正是,阿姀,此局难分胜负,你只需与他平手便可,起手据边,入腹争正,镇头大含笼置虚,尖路小以阻渡,阿姀,以黑做劫!”
嬴纵语声沉稳,几句话便点出了精要,沈苏姀瞬间便明白他的意思,再不去看那些正对着她的箭簇寒芒,当即专心的落子起来,第二手,第三手,第四手……因是和平日里对战不同,每一步沈苏姀都要谨慎许多,黑白子不断的在棋盘之上圈占领地,布局,谋略,厮杀,仿佛她面对的并非只是个青铜棋台而是个垂暮的国手大家!
下至第四十二手,白子沉定的棋风一变,骤然有些诡诈起来,虚实难辨,沈苏姀一时有些犹疑不定,下意识便想问嬴纵,“嬴纵,这里……”
“逼孤占地,并二腹中堪拆二!”
沈苏姀话未说完嬴纵已开口,仿佛她的每一手都在嬴纵的掌控之中似得,听着这两句沈苏姀眼底一亮,仿佛不知道如何出招的武者忽然得了武功招数的指导一般的豁然开朗,双眸一眯,沈苏姀明辨虚实进退有度,与白子相持不下。
然而白子的棋风比沈苏姀想象之中的更为变化多端,沈苏姀擦了擦额头之上的薄汗,想到这地宫之内的机关重重和这棋台落子的精妙,忽然对那设局之人万分敬佩,她的棋路大致已定,却并不是每一个落子的顺序都是固定的,那设置机关之人要预先在这小小棋台之内设下多少路数的棋路才能保证眼下对局流畅?
沈苏姀暗自心惊,至第六十八手又犯了难,“嬴纵……”
“反敲盘渡,二网张边,取重舍轻!”
沈苏姀与棋道并不差,只是眼下她一人之手掌控这两人生死,无论如何都必须谨慎,听嬴纵之语她眸光微亮,当即再度和那白子厮杀起来,棋盘之上能落子之地越来越少,沈苏姀的眉头亦越皱越紧,眼看着还有一手劫要做,可她一抹棋盅却发现里头只剩下了一枚黑子,眉头一皱,沈苏姀看着棋盘之上的棋局陷入了沉思。
“阿姀?如何了?”
沈苏姀久久未出声,再加上落子之声也停了,嬴纵不由得担心。
沈苏姀抿唇未答,看着那棋盘之上的棋势忽的凝眸将黑子落在了仅剩下的三处气口之上,沈苏姀有三处选择,另二路皆可逼退白子黑子取小胜,唯有眼下这一路是以和局落子,然而,白子也剩下了三处气口,若是黑子求和而白子欲杀呢?
沈苏姀既然落了先手,那只要白子想杀便可杀她一子,若是她还有棋子就罢了,偏生那棋盅已经空了,沈苏姀落子的刹那便屏住了呼吸,手下意识的落在了长生剑柄之上!
黑子落下,沈苏姀的目光便钉在了那白子落子之地,久久未见白子出现,整个棋盘之上的黑子却忽然缓缓的下降,而后那孔洞之处又有新的青铜小格出现,整个棋盘竟然又恢复了原状,沈苏姀正觉心惊,却见那白子亦开始缓缓下降,如黑子那般,不多时整个棋盘都恢复了原状,沈苏姀眉心一皱,那棋盘之上新生出来的青铜小格上却有生几个字。
沈苏姀定睛一看,心中顿松!
那上面写着非攻尚和,死局已破。
八个古体小字点亮了沈苏姀的眼睛,她一口气尚未松完,四周便有吱吱的声音响起,所有的天工连弩都在下降,顷刻之间整个通道都恢复了原状,看着那平整的地板,沈苏姀心头止不住的狂跳,下一刻,那铁栅栏亦朝头顶的方向缩了回去,再然后,她站着的这处青铜棋台已缓缓下降,沈苏姀心头一跳赶忙从台阶之上跃下,再不管那棋台如何了,只跑向那地牢之处,与此同时“砰砰砰”数声响起,嵌合在一起的铁板各自退了回去!
“嬴纵!”
沈苏姀抑制不住激动的唤一声,人还未走到那地牢口,那地牢之中却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纵身跃出,沈苏姀眼眶微红,那白色的身影已风一样落在她身前将她一把抱进了怀中,沈苏姀鼻头微酸,整个人藤蔓一般的将嬴纵抱了住。
嬴纵轻抚着沈苏姀的腰背语声带笑,“多谢少将军奋不顾身救我。”
听他竟能笑得出来沈苏姀气呼呼的冷哼了一声,嬴纵见状便将她放了开,垂眸一看顿时瞧见了她泛红的眼眶,眼底疼惜闪出,目光先是扫了这外头一圈方才怜惜的低头吻她,“少将军大才,得少将军乃本王之幸!”
沈苏姀想到适才的情状仍然有些后怕,却受不住他温柔的吻,唇齿交缠,愈发勾起了她心底对嬴纵的贪恋,竟是从未有哪一刻让她如此清楚的意识到嬴纵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恨不能就此沉沦在他的温柔里,可危机却还未解除!
二人气喘吁吁的分开,嬴纵抬手磨挲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唇角微弯的看着她道,“我和天意争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我赢了。”
沈苏姀想到那会子他说的那些话心头更是感动不已,下意识便想去想当年之事,然而眼下因是有那玉玦在身,她的思绪好似受阻竟是一时想不起来蛛丝马迹,嬴纵只见她眸色深深不知她心中想着什么,见状只安慰的揉了揉她的脸颊,“没事了,这三绝阵最为厉害,旁的再不算什么,阿姀,你我同生共死不是第一遭了,我带你出去!”
沈苏姀回过神来,点点头从他怀中退了出来,却是仰头用那微红的眼眶瞪着他道,“若有下次,还要不要自绝了?堂堂秦王竟要自绝说出去不知要让多少人笑话!”
嬴纵闻言宠溺的笑开,忍不住又朝她唇上吻了下去,只待将她磨得气喘吁吁浑身发软方才低笑道,“在我心中,总是想让你活的!”
沈苏姀狠狠扫他一眼,转头强自冷笑,“我可没你这样高尚,若是被困的是我,我定然叫你留下,与我生同衾死同穴!”
嬴纵闻言朗笑起来,且忽然倾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而后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善哉善哉,生同衾死同穴,好一个生同衾死同穴!阿姀,你这话我记住了!”
沈苏姀被他忽的一抱不由轻呼一声,却是下意识攀住了他的脖颈,目光一扫,见他肩头竟有点点血迹,不由眸光一凝,“快放我下来!你受伤了!”
嬴纵不放,笑道,“这点伤算什么。”
沈苏姀便皱眉,“这里四处都是机关,你抱着我太危险!”
嬴纵便道,“从现在起,所有的危险都是我的。”
沈苏姀唇角几动,心知嬴纵既然如此说了必定便成竹在胸,便也只好随了他,沈苏姀亲昵的将侧脸贴在他胸前,前所未有的安心。
嬴纵扬着唇抱着沈苏姀再走过一个拐角,入目竟然是一间宽敞华丽的宫殿大厅,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嬴纵抱着沈苏姀走到了宫殿的门口,目光一扫,二人当即看到了室中西窗之下摆放着的一处琴案之上,那琴案之上此刻正放着一张琴。
沈苏姀便看向嬴纵,“此处是否就是你说的幻音寻踪阵?”
嬴纵目光仔细扫过殿中,点了点头,“的确是。”
话音落定,嬴纵已将沈苏姀放了下来,又对她道,“你在此处站着,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走入这屋子,一旦走进来便会生出幻觉,这一次不曾骗你,要听话。”
沈苏姀朝那殿中看了一眼,并未看出什么不妥来,想到自己不懂机关术若是执意乱来要连累嬴纵,沈苏姀便十分顺从的点了点头。
嬴纵唇角微扬,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拉着她站的远了些,这才攥了攥她的手转身走了进去,在沈苏姀所站之地正好能看到嬴纵,如此一来她的担心倒是少了几分,只见嬴纵并未踏足在地,而是身影一动脚尖从宫灯之上轻点,而后直直落身到了琴案之后!
盘腿而坐,白衣墨发的嬴纵坐在那琴案之前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好看!
沈苏姀说自己不善音律虽然是故意想堵了嬴纵的话,可她也的确不对这方面感兴趣,而相比之下西岐茹却是琴艺高绝,嬴纵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得了几分西岐茹的真传,沈苏姀这么想着,便见嬴纵目光从身前琴谱之上一扫便两手一抬落在了琴面之上!
“铮”的一声响,中正清越的琴音天籁一般,沈苏姀隔着十多丈远看着嬴纵眸光微亮,她是第一次见他抚琴,修长的十指在那琴弦之上游移,左手绰注吟揉右手勾抹打摘,琴音在他指下流泻而出,虽则只是十分普通的曲子却也在他手中生出了别样的风骨来,琴音时而如清泉过石时而如大风起兮时而如战鼓轰隆,沈苏姀专注的看着嬴纵抚琴,心中想着嬴纵早前所言的要弹两遍曲子倒不是十分担心,凭嬴纵的定力心性,有什么过不去的?!
仿佛为了和沈苏姀作对,她这想法刚落定便见嬴纵的眉头猛地一皱,只是一瞬,却叫沈苏姀的心也跟着抽紧了,她拢在袖中的拳头一攥,便见嬴纵的面色陡然一白,与此同时,手下的琴音亦有些不稳,嬴纵说过,若是琴音弹错便会触发机关!
沈苏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站在那大厅之外,并不知道这大厅构造奇特,而琴音在这墙壁之间来回之后便会使人产生幻觉,不仅如此,还会挖掘出每个人心底最不为人知的弱点,饶是嬴纵这般心性的人也难以抵挡……
大厅之中,嬴纵的额头之上漫出冷汗,面色亦是发白,眉头紧皱,双眸更是紧闭了上,盲弹与他而言不算什么,可让他手抖的却是他看到的情景。
黄沙漫天,喊杀声震耳,日暮之时的夕阳谷景若其名,灿红的晚霞将夕阳谷映照的红彤彤一片,二十万伏尸东倒西歪的占满了整个山谷,汇聚成溪流的血水一点点的蔓延,似乎要将西境每一寸土地染遍,饶是如此,那洪水一般的敌军还是踩着步天骑将士们的尸体涌了上去,在那些人的中间,一身寻常步天骑军服的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将军正在奋力拼杀。
所有的士兵都倒下,所有的部将都断了声息,唯有他,疯魔一般的屠戮那些想要了他的性命好去升官发财的人,剑光闪烁,血沫四溅,那张美丽英气的面容被脏污糊住辨不出棱角,血色漭漭,只有她手中的长剑仍然锋利的吓人……
一的士兵涌上去,一的士兵又被杀退了回来,少年将军变作了杀人的机器,直到没有人再敢迎上去,然后,无数道箭簇蝗虫一般的朝那道挺瘦的身影扑了过去!
“不要——”
“叮——”
绝望而愤怒的厉喝伴随着琴弦断了的声音骤然响起,几乎是一瞬之间,整个屋子里的格局骤然改变,大开着的厅门猛地一声合上,合上的瞬间,站在大厅之外的沈苏姀只看到屋子里的地板开始移动,远处的墙面亦飞速的朝中间聚拢,沈苏姀目光一变便要奔过去,然而她刚走到俺门口厅门已“砰”的一声合了上!
“嬴纵!”
沈苏姀用力的拍着门,却并未听到里头的任何声响,她来不及去想为何嬴纵会在这时候出岔子,只不停的拍着门,连续十多下都没有动静,沈苏姀赶忙转身去找这处门外是否有机关,这是一处仿照宫门模样建造的所在,门前有石狮门上有铜环,沈苏姀每一处都动了,每一处地砖都踩了,可那扇门仍然紧紧关着没有半分动静,沈苏姀眸光一冷,“唰”的一声朝那宫门之上劈去,可如她所料,剑光落下,那门并无分毫反应!
想到嬴纵在一门之隔的屋子里不知道正在经历什么沈苏姀心头绞痛一片,左看右看却当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前次那地牢被关上之时她还能想着凿穿地板,可这一次那门槛亦是精铁打造,肉眼便可见其已深入地下,沈苏姀心中涌上一股子巨大的无力感,紧咬着牙关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救嬴纵,分明前一刻才出了地牢为何这会子又生了这样的变故?!
当真是天要亡了他们?!
一颗心砰砰砰的狂跳不已,沈苏姀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攥紧攥紧又松开只恨不能会那遁地之术,呼吸急促,眼眶亦是泛酸,沈苏姀忍不住上前继续拍门!
“嬴纵!嬴纵?!”
一声声的呼喊撕心裂肺,里头却半点回应也无,是这门挡住了他们的声音还是嬴纵已经出了事?!想到这一点沈苏姀心头一痛,手腕一折,不由再度挥起了长生剑,哪怕就这般劈砍到内伤人亡,她也受不了什么也不做的等待!
长剑高举,寒芒迫人,沈苏姀提起全部内息正待落下,那门却忽然生出了一丝响动,再然后,牢牢关住的门竟然缓缓地在朝两边打了开,沈苏姀举起的剑顿住,在那门内站着的,正是白衣墨发的嬴纵,他周身毫发无损,只是肩头早前受的伤似乎裂开血迹稍稍扩大了些,沈苏姀长长的松了口气,却见嬴纵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哀恸,深深看着她的目光更是透着深重的悲伤,沈苏姀被他的目光惊了住,连忙走上前去!
“怎么回事?是哪里受了伤?!”
话音落下,人已被他一把拉入了怀中,他分明是使足了力气的一抱,却又怕伤到她似得连忙松开,而后万分小心翼翼的将她揽在了怀中,大手上上下下的在她手臂肩背腰臀上游移摸索,仿佛在确定她有什么受伤,沈苏姀脑袋枕在他胸前,见状苦笑一声,“我好得很呢,倒是你在里头是不是又添了新伤?我原以为这阵不会那么可怕,却不想还是出了岔子,嬴纵,你到底哪里不好了?刚才我在外头真是吓死了……”
沈苏姀说话间便朝那大厅之中看了一眼,只见好好地一处装点华丽的大厅已经混乱的不成样子,地板错开露出许多空洞,更有两面相隔十多丈的墙壁竟然已经离得只有两三步之遥,不难想象,若是这两面墙合在一起之后来被夹在中间的人会有哪般下场!
沈苏姀心头一颤,也上下在嬴纵肩背上摸索了一番,见他无恙才松了口气,本想从嬴纵怀中退开,挣了挣嬴纵却不放她,沈苏姀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觉得他周身气势实在冷沉到了极点,沈苏姀一叹,安慰道,“我真的很好,你看我哪里都没有受伤!”
嬴纵的手臂蓦地收紧,喉咙发出一声低低的气声,沈苏姀身子一僵,第一个反应便是嬴纵在克制,可随即眉头一皱……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强硬的挣扎了起来,嬴纵知道她担忧,深吸口气干脆将她放了开,沈苏姀直着身子看嬴纵的表情,入目却是一张有些发白的脸而已,她心中一松顿时觉得自己想错了,便皱眉去扶他的脸,“是不是受了内伤了?刚才弹得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断了琴弦?幸好你精通机关术,这里头必定也是险要万分的,嬴纵,你刚才可是在幻境之中瞧见了什么?”
沈苏姀看着嬴纵的眼睛,顿时见嬴纵眼底眸色一暗,她明白嬴纵必定是因为那幻境,不由扬唇生出个笑来,“若是因为那幻境便不必去想了,都是假的不是吗?”
嬴纵垂眸一瞬,再抬起头只是面色已恢复平静,只是抚了抚沈苏姀的面颊道了一句“我看到的是真的”便拉着她走了进去,那两面墙之间的狭窄过道之间现出了工尺谱做的标记,嬴纵抱起沈苏姀,三两步便走了过去,待两人走过,那两面墙竟然有自动分了开,地板也回归原位,除却了断了的琴弦,一切都变得和最开始无二。
沈苏姀眼底闪过惊讶,又有些担忧的看向嬴纵,嬴纵吻了吻她的发顶,沉默的抱着她朝前走,嬴纵是情绪极少外露的人,能叫他这样的人世间也就那么几个罢了,沈苏姀心头一动,看着嬴纵冷峻的侧脸眼底生出几分怀疑来,莫不是因为她……
想到嬴纵出来的那一刹,沈苏姀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心底泛起怜惜,沈苏姀圈着嬴纵的脖颈将脸贴在他胸前,这乖顺的模样瞬时让嬴纵暗了眸色,他居高临下看了看沈苏姀,不由得将手臂收的更紧了些。
越是往里面走,那大道两边的诸如宫室一般的所在便越是多,两人没时间每一处都探看,亦对除了出口之外的地方不感兴趣,只是沿着那主道朝整个地宫最深处走去。
又行了几百步的距离,一处圆形的装饰华贵的大厅横在了二人之前!
“嬴纵,这里是……”
“八门九宫阵。”
嬴纵答的利落,话音落下,甚至没有犹豫的就走了进去,甫一走入圆形大厅,身后的门砰一声关了上,与此同时,整个圆形大厅的地板和头顶的殿顶都化作了一副八卦阵图,那八卦阵图内外一共八层圆环构成,每一环又都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石板,地上的每一块石板都可沉降,头顶的每一块石板之后却都暗藏武器,就在嬴纵踏上最外围镂刻着麒麟兽的石板之时,整个地板和殿顶忽然快速的转动了起来,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墙壁之间骤然生出无数箭孔,天工连弩再度出现,泛着寒芒的箭簇凌厉的对准了厅中!
脚下是急速转动着的石板,人踏在上根本站不稳,每一块石板之下都可能是深渊和陷阱,头顶皆是暗器,四面八方都是箭阵,这等机关术谁人能破?!
偏就嬴纵能破!
就在他脚下石板启动之时,他的身影已飞跃了起来,脚下是超过一千块花纹不同的小石板,而每一圈却只有一块石板可走,一共八圈的石板圈速度各不相同方向亦都参差不齐,寻常人根本不知道哪一块石板是安全的,而若没有绝佳的眼力,即便知道了何处安全也踏不准,而这大厅的距离如此之远又没有旁的支撑点,根本没有人能一步走过去!
嬴纵双眸若鹰隼般的眯起,凌空一跃的刹那便看到了脚下落点,只见他身影几起几落,就如同在寻常陆地之上似得越过了整个大厅,不见一丝慌乱不见一丝急迫,简直要让沈苏姀怀疑这个阵法到底有没有攻击性,毕竟,前两次都是险象环生!
嬴纵抱着沈苏姀稳稳落定,一垂眸便看到了沈苏姀面上的错愕,嬴纵也跟着眉头一扬,左右看了看,忽的看到了一处墙壁之上放着的夜明珠,他大步走过去,让沈苏姀紧抱住自己的脖颈,而后便抬手将那夜明珠扔进了那还未停止动静的大厅之中!
夜明珠的重量并不重,可刚一落地那块石板就迅速的沉了下去,夜明珠也随之滚落不见,可还不仅如此,几乎是同时,整个地面的地板上下不断升降,墙面上的天工连弩数箭齐发,殿顶之上更是飞针赌气无数,沈苏姀被嬴纵抱着站在那出口二十步之外,见到这幅场景头皮发麻的冲嬴纵一扬唇,“王爷好生厉害……”
嬴纵沉冷许久,闻言终于微微牵唇,而后便转身带着她继续朝前而去,又走了百多步,两人到了一处看起来格外恢弘的所在,简直堪比君临的崇政殿。
只是这一处大门紧闭,而在那门上却有一道奇怪的像是个巨型的六角卷轴的东西,那卷轴之上雕刻着龙纹,又像一条栩栩如生的苍龙。
“这是何物?”
沈苏姀问一句,嬴纵便将她放了下来,走到那巨大的卷轴之前仔细看了两眼方才道,“这个,大抵就是传言之中的六道甲子锁。”
沈苏姀凝眸,“是锁?”
嬴纵看她一眼,点头,“说是锁也不仅是锁,他不仅锁着这门,或许还控制着整个地宫,若我推测的不错,这门后便应当是整个地宫最核心的所在,或许就是第一代大夏王的陵墓,也或许是更为危险之地,不过我们要找出口,必定要通过这扇门,要进去,首先得解开这六道甲子锁,这锁一旦开始解便没有回头之路,解不出,这地宫或许会尽毁!”
沈苏姀便凝眸,“这个必定很难!”
嬴纵颔首,“甲子是十天干和十二地支的组合,共有六十中变化,所谓六道却是这卷轴每一层都有六组甲子的变化,并且这卷轴从内到外共有六层,每一层都只有一种组合是对的,只有每一层都是对的方才能解开……”
嬴纵说着已经抬手在那龙头之上转了一下,“咔嚓”一声响,那卷轴最外层当即打了开,与此同时,那门内竟然响起了一股子沙沙声,好似细沙在里头哗哗的流动似得。
沈苏姀定睛一看,当即看到那卷轴之上写着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天干地支各自一圈,一共有六圈在这第一层上,而那龙头之处有一处暗色的红线,只有那红线所对应的一列共十二对组合全都正确之后这第一层才算通过,沈苏姀眸色一暗,这样的难度为何解开?!
沈苏姀眸色沉重,嬴纵却握了握她的手对她笑了一下,而后,他便站在门前专心致志的看定了那卷轴锁,凝眸片刻,他便开始转动起第一层的第一组,天干与地支的对应变化很多,每转好一组嬴纵都要贴耳在那门上听一下,他手中速度极快,面色亦是万分专注而肃穆,沈苏姀在旁不敢打扰,却又看的心疼不已,眼见得他额上已出了薄汗,不由轻声劝道,“莫要着急,没关系的,若是累便先歇一歇。”
嬴纵闻言牵了牵唇,语声平静道,“听到这沙沙声了吗?”
沈苏姀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点点头,“听到了。”
嬴纵一笑,“打开卷轴开始门内的沙漏就开始计时了,一旦沙漏之中的沙子漏完我们还没有解开,这六道甲子锁就要起作用了。”
沈苏姀看着嬴纵云淡风轻的模样心头一颤,当即目光凝重的朝门内看去,仿佛想透过这石门看清楚里面的沙漏之中还剩多少沙子似得!
嬴纵这样一说她再不敢打扰嬴纵,只有些紧张的握住长生剑,只想着若实在没有解开,总要强自争取一份生机,这般想着不由眸光一转朝这四周看,这一看便觉得这处大殿之外的装潢实在金碧辉煌至极,当年的大夏国那般繁荣,可末了还是败在了大秦的手中!
心底做叹一声,又转身去看嬴纵,却见嬴纵竟然已经将第一层打了开来,第一层只有所有的组合都对方才能被打开,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在第一层之后还有第二层第三层直至第六层,每一层的组合都不同,每一层都是重新开始。
嬴纵的专注沈苏姀前所未见,她自己更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边静默之中只有嬴纵转动机关锁之时产生的吱呀声和那门内响起的沙沙声,沈苏姀强迫自己转过目光去不打扰嬴纵,没多时便听到了第二层打开的声响。
沈苏姀唇角一弯,不知怎地心底就平静了下来。
门内的沙漏不断地有沙子流出,他们的时间似乎已经不多,可沈苏姀心底却想着,嬴纵一定可以打开这六道甲子锁!如她所料,很快的便有第三层和第四层的卷轴被打了开,沈苏姀眼底一片清亮,看了看嬴纵便静静地不做打扰。
某一刻,第五层卷轴也被打了开,沈苏姀唇角微扬,忍不住转身去看嬴纵解锁的模样,两人初初上岸之时本还是湿衣,可这一路上耽误这么长时间又是打斗疾行的衣裳早已干了,墨发垂肩,衬出嬴纵流畅俊逸的侧脸,那刀削斧刻的棱角因眉间的温柔而淡化了几分,素来冷峻迫人的气势也变得清贵高华起来,再加上他凤眸半眯的专注,沈苏姀的心底简直一片沉醉,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嬴纵手上一边急速转动着卷轴一边语声沉静道,“你再这样看下去我可能会忍不住丢下这锁先去吻你……”
沈苏姀一怔,全然没想到嬴纵肃穆着面孔竟能说出这种话,她面上骤然一红,连忙撇开了眼去,想哼哼两声,却又怕扰了他赶忙忍了住!
门内的沙流声似乎在减小,沈苏姀想回过头去看看却又不敢,这般不由得有几分着急起来,正在她忍得不能再忍之时,咔嚓一声轻响,那第六道卷轴应声而开!
沈苏姀笑意一声豁然转身,便对上嬴纵看过来的深邃的目光,那目光幽幽的烫人,直看的沈苏姀心口一跳,沈苏姀一下子愣住,却见嬴纵狭眸一瞬克制的转过了身去,那第六道卷轴刚一合好门内便响起了机关声,嬴纵取下那卷轴放在一旁,拉着沈苏姀伸手推那殿门,沈苏姀心底松活面上带着薄笑,可嬴纵的大手刚一触上那殿门却骤然顿了住!
沈苏姀疑惑的看向他,正想自己抬手去推,嬴纵却骤然将她的手腕一把抓了住,他将她拉着后退一步,看着那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的殿门低声道,“门后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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