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了你是男子,杀了她!”
低寒的一句话从苏瑾红唇之中道出,凌霄双眸一狭当即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来,剑光四射,水雾腾腾的汤池当即变得杀气四溢,分明是一身青衣身段纤绕,分明是眉目如画清秀灵气,可便是在这一瞬之间,凌霄不仅是周身的气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便是连身量都好似增高了许多,而更叫人胆寒的却还是他手中的长剑,剑招狠辣,剑气横行,雾蒙蒙的水汽好似被他的剑气带动,平静的汤池之中忽然生出了狂风,水波激荡,凌霄忽然如出笼的猎豹,怀着对猎物势在必得的决心朝黑衣人扑去!
匕首与软剑相击,金戈声砰的作响,二人各退一步,谁也没有落了下风,凌霄满是杀气的眼底蓦地闪过两分讶然,显然不曾想到一把小小的匕首能抵挡住他的剑招,唇角噙着两分冷笑,凌霄眼底闪过兴味,好似一头嗜血的狼一般向黑衣人再度扑去,凭刚才那一招他已经料定来人的身手必定不会简单,本以为此番黑衣人定然会再度与他缠斗几个回合,却见黑衣人正欲出手之时却忽然目光闪烁的看了一眼在旁站着的苏瑾,手中招式一顿,竟然就只避不攻,一个旋身躲开凌霄的剑招,再回身之时忽然做了个止战的手势一把拉下了面上黑巾,凌霄并未第一时间看清那黑巾下的面容,剑招更没有因为黑衣人的动作而停,咔的一声轻响,凌霄的剑落在黑衣人的肩头,可剑下挡着的却是黑衣人的匕首,距离颇近,凌霄眼底忽然映出一张绝色的脸,来人语声低沉道,“再打下去,外头的禁卫军就要冲进来了!”
凌霄眼底露出难以置信,在旁一直观战的苏瑾更是眉头狠皱,沈苏姀匕首一抬跳开凌霄的长剑,上下打量了两眼凌霄才呼出口气来,眸光再看到苏瑾之时便有些复杂,目光一扫,恰好看到苏瑾唇上的伤口和颈侧的痕迹,心底一疼,她蓦地垂了眸子。
“洛阳候这样晚来本宫的寝宫有何贵干?”
当先说话的却是苏瑾,她玉手一挥让凌霄退下,一双眸子便似沁了毒的冷剑一般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眉头一扬冷笑不止,“洛阳候这样的打扮,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即便是外头的御林军冲进来了,想必吃亏的也是洛阳候吧,秦王刚走洛阳候就有此行,委实不能不叫人多想,洛阳候还未答本宫,来栖梧宫有何贵干?”
沈苏姀猛力握紧了掌中匕首,此番夜探皇宫她本只是想探听苏瑾接下来的计划,却无论如何不曾想到会撞到适才那番场面,这个凌霄,这个大宫女,竟然是个男子,不仅是个男子,且还和苏瑾关系不同寻常,可再不同寻常,适才看到苏瑾被欺负的场面她还是一个没忍住现了身,而后,便将自己陷入了这般两难之境。
深吸口气,沈苏姀忽然抬头,手腕一转将匕首插入了袖中刀鞘,这才看着苏瑾道,“匕首已收,我对娘娘并无恶意,娘娘……还是先换了衣裳再说吧。”
苏瑾从汤池之中走出,红裙大半已湿,听到沈苏姀此话她登时一鄂,怎么都没想到这样剑拔弩张之时沈苏姀竟然还先让她将那衣裙换了,眼底闪过两分深思,待看明白沈苏姀的确没有恶意也无法生出恶意之时方才微微颔首,扬了扬下颌道,“请洛阳候至暖阁相侯。”
沈苏姀眸色凝重的看了苏瑾一瞬,点点头走了出去。
这栖梧宫她是来过的,虽然不曾来过汤池,却也大概知道这宫中布局,无需谁引导,她自己便走到了一旁暖阁之中,凝神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幸好,外头一片安静并无任何不妥,沈苏姀一身黑衣站在窗棂之前,迎着窗外的凉风才让自己的心绪平静几分。
身后忽有脚步声响起,沈苏姀不必回身也知是谁,她眯了眯眸子道,“很久之前便知楼兰有种男女易形的秘术,得此秘术,男儿扮作女儿之时便无法被人看出破绽来,凌霄,你应当还有个姓氏吧,楼兰在三十年前已经被大秦所灭,你即便不是楼王王室也必定是出自其宗族或者其下哪个大族部落,你应当姓洛,洛凌霄。”
身后呼吸一重气息一寒,沈苏姀抿着唇再未言语,不过一瞬,凌霄的低沉男儿音又响起,“你知道的这样多,就不怕今日走不出栖梧宫?”
沈苏姀狭眸,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就脱口而出道,“走不走得出还要瑾妃娘娘说了算!只会欺负女人的男人算什么本事!”
凌霄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从心头滑过,倒好似沈苏姀在为苏瑾打抱不平一样,他挑了挑眉面上十分不易的生出几分悻悻,还未再说什么暖阁入口却传来一声轻笑声,那笑音婉转动听又带着几分洒然,自然是苏瑾,沈苏姀回头看去,果然看见苏瑾一身黛青色宫裙走徐徐而入暖阁,虽是在笑,可那笑却并未达她眼底,四目相对,苏瑾的双眸带着十分明显的探究,口中却又赞叹一声,“说得好!”
沈苏姀看着此刻的苏瑾,却是连客气从容的笑都做不出来。
苏瑾走至暖阁之中,扫了一眼一旁面色诡异的凌霄,面上的笑意一时更为深长,见沈苏姀面色沉凝她也一点不奇怪,直直走到那高柜一旁去取香,一边将香粉倒入香炉之中,一边才语声淡淡的问,“洛阳候眼下是否可以说说今夜来栖梧宫有何贵干了?”
沈苏姀喉头有些发梗,目光却不自觉落在苏瑾颈侧连衣裙也挡不住的青紫痕迹上,眼瞳似被针扎般的一缩,急忙撇开目光去,定了定神才道,“奉孟先生之命而来。”
苏瑾闻言顿时皱眉,纤细的十指轻挑火石将那香粉点燃,眼底寒光一闪,直到看到那香炉之中冒出袅袅白烟的时候才转身看向沈苏姀,面色依旧从容的道,“孟先生有什么话要让洛阳候这么晚了送进来?难道是他那里出了什么乱子?”
沈苏姀面色沉稳,漆黑的眸子更叫人瞧不出分毫破绽,只平静道,“孟先生已被人盯上。”
苏瑾眸光微暗,想了想了然道,“眼下在君临的不过就是这么几人,谁会发现不妥盯上孟先生呢,想来啊……是被秦王盯上了?”
沈苏姀心头一跳,到了此时却不能退缩,点点头不再言语。
苏瑾见状眼底便生出几分兴味来,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瞬忽而“嗤”的一笑,摇了摇头走到窗前的榻边落座,口中徐徐道,“洛阳候就快要和秦王成婚,这边却又是向着孟先生的,当真是耐人寻味的紧,本宫倒有些替洛阳候为难了。”
沈苏姀四平八稳的站着,闻言并不言嬴纵,只道,“近日孟先生都不会再入宫中。”
苏瑾在一侧点点头,随意的一笑,抬手将窗棂之处的一盆白兰端在了案几之上,手中不知怎地在案几之下变出一把精致的银剪刀来,咔嚓两声便将那多余的枝叶减去,语声依旧平静的没有分毫波澜起伏,“不来也无碍了,反正丽嫔那里已经对他深信不疑,便是十殿下也很是崇敬与他,如此便是最好的,只是……”
沈苏姀哪里想到孟南柯入宫来是为了见丽嫔和嬴湛!心底一动,她背脊之上一寒忽然生出了一个万分荒唐的想法,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苏瑾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面上一扫而过,口中之语笑意渗人,“只是,嬴华庭那里当如何是好?”
沈苏姀眼睫微颤一下,凝眸道,“孟先生并非儿女情长之人。”
“呵——”
苏瑾忽的笑开,看了沈苏姀两眼才点头道,“不错,孟先生的确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倒是洛阳候瞧着像是个儿女情长之人,洛阳候既然知道了本宫的身份,那便应当能想到本宫的目的,眼下秦王出了君临,忠亲王又深陷流言之苦也离开了君临,这宫里,可不就只剩下嬴华庭了?本宫知道侯爷和嬴华庭私交甚好,依侯爷之意,该如何处置嬴华庭才好呢?”
沈苏姀浅吸口气,“二公主曾为苏皇后平反,已算是……”
“你想说她这算是以功抵过?”
苏瑾抢先一步断了沈苏姀之语,唇角的笑意一时更冷,摇摇头道,“看样子洛阳候对嬴华庭还是心软呢,那好,让我们来算一算这个帐,二十万步天骑先不算,单说当年威远侯一家,老侯爷死,侯爷夫人死,四位小姐,呵,先是生不如死然后再是个死,还有苏阀的少将军,为大秦立功无数,最后也还是个死,旁的府中亲随下人更是数不甚数,而眼下本宫拿回来的却仅仅只有一个三公主,怎么想本宫都觉得不划算。”
话音落定,苏瑾双半狭,“这是苏阀的帐,侯爷说我算的可对?”
沈苏姀面色一白说不出话来,苏瑾却又笑道,“苏阀是如此,孟阀也好不了多少,侯爷既然是孟先生的人,便该明白这个道理,难道孟先生还未对侯爷说他的打算吗?”
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拳头紧攥,唇角紧抿未发一语。
苏瑾便看着眼前的白兰做叹,“看来孟先生也不甚信任侯爷呢。”
沈苏姀的语声一时艰涩,“娘娘,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又是咔嚓一声,苏瑾欣慰的看向沈苏姀,“没错,就是这四字。”
喉咙一梗,沈苏姀垂了眸,“那娘娘打算对秦王如何呢?又打算对二公主如何?还有太后娘娘和皇上,一个也不放过吗?”稍稍一停,沈苏姀面上笑意略苦的抬起了眸子,看着苏瑾语气万分肯定,“也不是的,娘娘会放过嬴湛!”
苏瑾听着沈苏姀的话本是一直不为所动,听到这句之时方才动作一听,转眸瞧她一眼笑意桀骜,“你怎么就会觉得本宫会放过嬴湛呢?”
“昭武帝若是个死,娘娘必定不会让皇位空悬,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眼下尚且年幼的十殿下,十殿下登基,娘娘位尊太后,内可执掌后宫外可摄政朝堂,岂非是万全之策?”
沈苏姀说的沉稳,苏瑾面上的笑意更甚,点着头道,“好好好,洛阳候果然不曾让本宫失望,十殿下有一个好母妃,他自己亦喜欢孟先生所授之能,亦十分得本宫喜欢。”
沈苏姀心头一片沉冷,双眸仍然看着苏瑾,苏瑾尚且有两个问题还未回答。
苏瑾知道她心底所想,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本宫会如何对付他们,你很快就会知道,特别是如何对付秦王这一点,明日一早你大抵就能知道……”
沈苏姀闻言呼吸一重,周身气势当即一变,苏瑾看的讽刺一笑,转过头去继续修建那白兰,却是再也没有开口的打算,沈苏姀静静看着坐在窗前的人,她此刻并未刻意的着大红之色去模仿那南煜女帝,黛青是她从前最爱的颜色,然而今日她再穿着颜色之时,却再也寻不到从前苏阀四小姐的半分影子,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喉头一时有些发梗,咬了咬牙才开口道,“天色已晚,今日扰了娘娘,沈苏姀先告退了。”
艰涩的语声落定,苏瑾却没有半分反应,唇角分明带着淡薄笑意,可那侧脸却又是那般漠然,沈苏姀定定看着苏瑾,心中的滔天巨浪回归平静,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她早该想到,苏瑾归来并非只是想要了谁的性命而已,从一开始,她要的就是这大秦的天下!
“宫中凶险,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娘娘若有吩咐,沈苏姀必定会助娘娘。”
此话道出,苏瑾还是不动声色,沈苏姀心中一叹,念着苏瑾所言的明日里就会算计嬴纵拱手一拜转身朝暖阁靠后的窗棂而去,刚走出没几步脚下步子却是一顿,面上一白,她忽然讶异的按住了自己胸口,冷汗瞬时漫上,沈苏姀试着朝前走,可步子一抬便察觉出不妥,又试了试,却是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不可置信的回过身来,窗边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苏瑾直到此刻方才放下那银剪刀朝沈苏姀看过去,唇角弯着,双眸趋寒,“本宫不知你到底为了什么夜探皇宫,也不知孟先生到底作何打算,虽是合作,可本宫到底只信自己,不过你既然说了你要帮本宫,那么想必本宫将你留在栖梧宫你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沈苏姀紧紧地按着自己胸口,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得,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眉头紧皱的听着苏瑾之话,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唇角几动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沈苏姀大喘着气在这屋子里左右巡视,忽然将目光落在了入口处的高柜之上,青铜香炉之上仍然烟熏袅袅,可早前的白烟不知何时已经变作了黑烟,好似夜色之中的魔魅,悄无声息的散入了整个暖阁,而她适才一直背对着入口,竟然分毫不曾发现!
见沈苏姀看到了那香炉,苏瑾也不加掩饰,眉目之间嗔怪的看着沈苏姀道,“洛阳候在旁人面前也是如此掉以轻心吗?到底是年纪尚轻啊,你不必畏怕,本宫虽然会留下你,却暂时不会伤你性命,你这般眼神可是问我打算用你做什么?”
沈苏姀说不出话,浑身发软,呼吸受阻,凭着仅剩的一点儿力气方才能站稳,只见苏瑾从窗边盈盈站起朝她走来,有几分沉思又有几分戏谑的道,“整个君临旁的本宫不担心,却有些担心洛阳候你呢,虽是孟阀中人,心志却不坚定,既然如此,本宫便只好将你留在身边了,其实在本宫告诉你孟先生去了何处的时候你就应该察觉到危险了……”
苏瑾在沈苏姀面前站定,这话说完笑意仍是未达眼底,沈苏姀费力的动了动唇,仍是一个字都说不出,还要再做挣扎,却觉一阵天旋地转,尚未反应便已被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一旁的凌霄见状走过来,看着昏睡过去的沈苏姀道,“你要拿她做什么?”
苏瑾皱眉,仔细的看了沈苏姀一瞬才道,“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凌霄眉头一扬,“你莫要因为她中了你的计就小瞧了她,她可是大秦第一位年纪轻轻的女侯爷,凭我的装扮便猜到我是楼兰人已不简单,依我看,她和秦王一样留不得!”
凌霄说着话手中已经有内息涌动,苏瑾冷冷扫了他一眼,“你最好不要擅作主张!”
凌霄瞧着她,目光忽的落在她唇上的伤口上,眼底一丝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终究是缓缓地收了手,苏瑾又看了沈苏姀一瞬,转身朝里头的寝处走去,只淡淡的吩咐道,“将她安置在左厢,将那息魂香暂且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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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梦,不是黄沙漫天,不是千山暮雪,却是漫漫无尽头的蒿草,沈苏姀只觉的自己身体轻飘飘的,轻到能随着荒原上的风飘动,身体在升高,视野亦愈发开阔,沈苏姀极力的四处张望着,看来看去却仍然只是光秃秃的山包和颜面无尽的荒草,忽然,如蚂蚁一般的人影出现在了沈苏姀的视野之中,她心中一动,身体随着意念飘荡而去,她并不知身在何处,更奇怪她分明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却怎地会做这样个梦,身体穿过虚空,不知飘荡了多久才到了那人影聚集之处,一抹黑底红字的“秦”字旗傲然伫立,出现在沈苏姀眼前的却是一行灰衣队伍,那灰衣并非是普通的灰衣,乃是军制,然而这一行队伍也并非是普通的队伍,沈苏姀一眼看去便明白这行队伍是做什么的。
队伍很长,除却身着灰衣腰佩长剑的灰衣士兵之外,还有一个接着一个衣衫褴褛带着手铐脚铐的年轻女子,大大的“囚”字依稀可辨,显见的这些人都是罪犯,而这些灰衣士兵,自然都是刑部押送远途犯人的,沈苏姀心头滑过两分异样,顿时使劲的朝那些被押送的犯人看去,虽然她似乎已经距离那些犯人很近,却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那些人的面庞,只依稀知道是女子罢了,梦中的沈苏姀真满心焦急,负责押送的几个士兵却忽然回话了!
“呸,大热天的让老子跑这么远,这一趟来回老子少说也得褪上几层皮!”
“快别说了吧,这一趟的差事你敢不来你敢推脱?”
“怎么敢推脱,咱们这些底下人那一天不是看着上头的意思办事的,这一次苏阀死的死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要事咱们办事不力只怕明日便要掉脑袋!”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苏阀,这扎眼的功夫就倒了!”
“那威远侯早前多威风啊,这不,听说死在了战场上,被乱刀砍死的!”
“从来都知道咱们这些人的命不值钱,没想到那么大的人物也有这一日!”
“哼,这些位高权重的哪一个是好的,踩在咱们的肩膀上扬威作福的,死就死了,反正不关咱们的事,这一趟咱们做的好了,可不是回去就能拿钱了?要说起来咱们这还算好的,其他的兄弟带着苏家的男仆可没咱们这么逍遥快活,你们说是不是?”
淫邪的目光和旁人一对,一众灰衣士兵顿时放肆的大笑起来,“对对对说得对!还是咱们逍遥快活!这些人平日里可是比有些贵族小姐还要矜贵的,到头来还不是……哈哈……”
狂妄的话语落在耳边,沈苏姀的心猛然之间揪成一团,心底咚咚咚跳如擂鼓,她当即运极目力朝那些犯人张望,然而看来看去,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些女子的面容,整个人好似被放在火上炙烤,分明是虚无的身体竟然也汗涔涔的急出一身冷汗,正心焦不已,耳边忽然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声,沈苏姀如遭雷击,豁然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他妈的,敢打老子……”
“喊你的侯爷喊你的少将军啊!看看谁还来管你这个贱婢!”
“小贱人!不给爷快活爷立马割了你脖子!”
“对,对,这才对,嗯……”
遥远虚无的声音却万分清晰的落在了沈苏姀耳边,沈苏姀的心却快要被撕碎,眼前却忽然漫上一层迷雾,看不清,走不动,只能这般一点力气也使不上的听着,某一刻,眼前白雾一散,目之所及便是满地的凌乱衣衫和一具血污满布早已没了生息的躯体,女子俯面趴在地上,荒原之间瞬时被绝望的气息充斥,远处呼啦啦飞来一群秃鹫,看准了女子的身躯从天空之中一拥而下,撕扯,吞噬,刺鼻的血腥味儿被荒原上的风一带便散了去!
沈苏姀的心在狂跳,汹涌而起的怒意没个发泄之处快要将她逼疯,有那么一瞬她看清了那个满面沙尘血泪的面容,是陌生的,是她不认识的,明知一万个不应该,沈苏姀心底却还是无耻的松了口气,不是,不是,不是……
一口气没松完,放肆的语声又响了起来!
“大家都当点心!别再把人弄没了!”
“知道知道,到时候到了地方还是要交差的嘛!”
“都他妈是这些贱人不听话!兄弟们下手一重就给……!”
“呸,少他妈跟爷装,前几天搞苏家那几个娘们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下重手!”
“别说的好像你他妈没搞过一样,那几个小姐才是矜贵的,比这些做奴才的更容易咽气,这不是想让兄弟们都尝尝名门贵女的滋味嘛,你他妈还不知好歹……”
“说得好听,最后他妈还不是被你们弄死了!”
“边关的谁见过苏家小姐长什么模样,随便找几个人冒充不就成了……”
耳畔轰鸣作响,脑袋疼的快要裂开,冷汗如雨而下,梦中的意识都有些模糊,沈苏姀在挣扎,在厮打,或许是上苍有眼,那桎梏她的束缚猛然之间被解开,长生剑不知何时回到了她手上,想也不想的,沈苏姀提剑二上!
长剑出鞘剑光飞扬,毁天灭地的剑气朝那满嘴污言秽语的几人头顶劈下,轰隆一声巨响,语声一断,血肉横飞!沈苏姀心底闪过两分快意,剑招不停,极快的挑劈砍刺,灰衣士兵们一个一个的被她断了脖子割了脑袋,一个个的变成尸体躺在她身后的荒原之上,秃鹫扑簌簌而至,瞬时白骨骷髅一片,直至杀完最后一个,沈苏姀这才大喘着气停了下来,握着长生剑的手在发抖,心底却有报了大仇的畅快,缓神一瞬,沈苏姀回过头去看那满地的白骨,她双眸趋寒的转身,转至一半身形猛地一僵,那些狰狞的面容,放肆的笑意,竟然……竟然仍然好好地留在她来时的路上,她一个人都未曾杀死!
沈苏姀双眸大睁,巨大的悲戚和愤怒顿时涌上心头,喉头一甜,她甚至来不及举剑再刺灵台之处已滑过两分清明,猛地一颤,沈苏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醒了过来……
身体浑似被水沁过,沈苏姀怔怔的望着头顶的黛青色帐顶,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满面泪痕,是梦,又不是梦,刚刚醒来的沈苏姀知道的分明,她身子平躺着,她并未挣脱束缚,并未杀掉一人,可她心底却又深深的明白,当年四位姐姐被流放充入军妓营,却都在半途都失了性命,没了依靠沦为罪族的贵族小姐会受到怎样的对待沈苏姀心底万分清楚,沈苏姀一双眸子发着直,漆黑的眼底深处一抹恨意正在逐渐的放大,指甲卡进了掌心,紧咬的牙关出已渐渐溢出了铁锈味,喉头好似卡着一把冷硬的刀,又冷又疼,忽然忍受不住的张口,喉间却只溢出了两声低不可闻的“啊啊”声,眼泪扑簌簌而落,沈苏姀猛地闭上了眸子!
室中静默无声,沈苏姀紧绷到麻木的身子一点点的恢复了知觉,抬了抬手,却仍然没有半分力气,猛地睁眸,被那梦境充斥的脑海之中忽然想起了昨夜之事,是了,她被苏瑾留下了,留在了栖梧宫中,沈苏姀费力的转头看了看这处安寝之地,那双发红的眸子再度缓缓的闭了上,试着调动内息,却半分作用也无,沈苏姀终是放弃,就这般闭着眸子,不知过了多久,面上泪痕干去,再度睁眸之时,那双漆黑的双瞳已好似被寒冰洗过一般的发亮发寒,分明还和从前一样,却又隐隐的让人觉得她和从前再不相同!
浑身发软,此刻的沈苏姀便是想起床都要靠人来帮,可这屋子内外,却是十分明显的没有半个人,等,她只能等苏瑾的出现,想到苏瑾,沈苏姀鼻尖又是一酸,这股子酸楚尚未过去,外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沈苏姀眼底一抹亮光一闪,顿时明白是苏瑾来看她了!
“爱妃既有此意自然是正好,且不知人在何处?”
眼底亮光一闪而逝,沈苏姀眉头一簇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来,为何,为何来的是昭武帝!
这个念头还未想明白,脚步声却已经在逼近,沈苏姀深吸口气,猛地闭着眸子放轻了呼吸,三个人的脚步声,一个是昭武帝,另外两个必定便是凌霄和苏瑾了,忽然有掀起帘络的簌簌声响起,沈苏姀背脊一僵,下一刻便察觉出几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昭武帝一身明黄龙袍着身,显见的是刚下了早朝过来,看着十步之外那床榻之上睡着的人他眸色一凝,口中问道,“这是……”
苏瑾一身大红色广袖长裙加身,见状笑道,“臣妾喂了些药侯爷便睡着了。”
昭武帝点了点头,再不看沈苏姀,转身朝外头的敞椅走去,至敞椅落座,这才看向苏瑾道,“你觉得这个洛阳候十分危险?”
苏瑾点点头,“正是,臣妾觉得将她留在宫中好些,秦王待她有情,倘若此番秦王出君临当真是要图谋不轨,那洛阳候便是我们的人质,到时候他亦会有所忌惮!”
昭武帝眯了眯眸子,“爱妃是怎么知道那消息的?”
苏瑾正在为昭武帝倒茶,闻言一笑道,“皇上忘记我是南煜之人了?南煜虽然比不得大秦和北魏,可是边境上的事情却不敢轻忽,最近西楚和北魏、大秦之间的气氛十分紧张,南煜害怕殃及池鱼便对边境之事万分瞩目,一来二去的才发现那漠北竟然和秦王是一路的!漠北每年都要送消息给秦王,秦王似乎还去过漠北,倘若秦王有心谋反……哎,臣妾也不十分懂这些,只是皇兄既然送给臣妾那份折子,臣妾又怎能不给皇上看看呢!”
苏瑾说的意味深长,一边将清茶放在了昭武帝的手边,昭武帝微微颔首,拿起那清茶缀了一口,又将目光落向了纱帐之后,苏瑾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笑,“洛阳候睡得并不安稳,乃是那药在作祟,皇上无需担心,这几日就让洛阳候歇在臣妾这里便是,对外只说臣妾和洛阳候投契,请她在宫中小住几日便是了。”
昭武帝点点头,有些感叹的拉住了苏瑾之手,“难为你了。”
苏瑾一笑,“这是臣妾应该做的,皇上册臣妾为妃,朝内朝外必定有许多人给皇上为难,臣妾即便只是投桃报李也应当为皇上分担,皇兄是久坐高位的,因而看问题或许有些极端,秦王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性自然只有皇上最为清楚,倘若秦王无心大位便无碍,倘若有,便不得不妨,皇上……可会怪臣妾干预政事了?”
昭武帝眼底闪过两分暗光,对苏瑾一笑,“自然不会,若是旁人朕自然不许,可是你和旁人不同,你做什么都是为朕好,朕自然不会怪你。”
苏瑾闻言笑意一盛,“多谢皇上信任!”
昭武帝拍了拍苏瑾的手,正要再说什么却忽然有些力乏的抚了抚额,苏瑾眉头一簇,“皇上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妥?凌霄,快宣御医!”
“不必。”
凌霄本要奉命而出,昭武帝却挥手制止了,而后看着苏瑾道,“没什么大碍,你不必忧心,你放心,这件事朕必定会放在心上,稍后亦会派人准备,洛阳候你可留在你宫中,朕就不在你这里多留了,御书房还有大臣等着朕。”
苏瑾闻言立刻点头,本是要送昭武帝出去,昭武帝却握着她的手摇头,“不必送了,朕知道你亦累着,好生歇着去吧。”
苏瑾面上微红,极少见的露出几分女儿态,盈盈垂眸一瞬到底随了昭武帝之意,只福身做礼,关切道,“皇上若有不妥定要让御医来瞧,臣妾恭送皇上。”
昭武帝拍了拍苏瑾的手背点点头,而后便转身离去,待人走的不见了影子苏瑾和凌霄才起身,凌霄走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对她点了点头,苏瑾面上笑意一散,眼底露出几分势在必得的光,站在她对面的凌霄冷着脸看她一瞬,“很累吗?”
苏瑾心知凌霄之意,看着他冷笑一瞬转而将目光落在了那垂着的纱帐之上,笑意一深徐徐掀开纱帐朝沈苏姀睡着的床榻走去,“咱们先来看看洛阳候眼下……”
“这,竟是哭过了?”话至一半苏瑾已走到了床边,沈苏姀面上泪痕已干,却还是被她看出了几分不妥来,她如此一叹,沈苏姀仍然闭着眸子不愿睁开,苏瑾便摇了摇头,“皇上已经走了,洛阳候早就醒了何必同本宫装模作样,本宫曾问过洛阳候去漠北之行如何,想必洛阳候早已知道秦王和漠北的关系,啧,秦王如此势大委实叫人惊叹……”
沈苏姀锦被之下的身子在微微发着颤,待苏瑾话音落定,她猛地睁开了双眸,那双眸子依旧清冽而凌厉,此刻看着苏瑾的目光却并无杀气,只是漆黑一片万分复杂。
苏瑾瞧着她这模样一笑,忽而倾身靠近她,语声压低,语气从容而无辜,“皇上本就防备秦王,眼下知道秦王除了天狼军之外还有漠北做助力,你猜皇上会怎么样对秦王呢?他当真是为太后娘娘求药吗?会不会是去钦州领兵作乱呢?”
装模作样的思考一瞬,苏瑾便直起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沈苏姀,“听闻皇上身边有处叫天策府的厉害所在……你说,皇上会不会让天策府的人去对付秦王?秦王孤身前往柳州,想想真是凶多吉少,你不是好奇我要如何对付秦王,眼下你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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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家作者已泪流满面,标题写了慎入的啊,真真不是故意的啊~第二卷已经在收尾,大家坚持住啊~弱弱的说一句,姑娘们觉得沉重,其实你们家作者真真比大家更沉重哇,记得写凰图的时候也有这么一段大家都觉得很难接受的纠结,那时候作者写的也很痛苦看评论看的也很痛苦还想过封笔不写了(捂脸,作者情绪化玻璃心是个渣大家理解一下555),后来挺过来了想想也就没什么了,真是应了那句很火的话,从前让你想哭的事情,之后你会笑着说出来!前两天真是很黑暗,今天想通了觉得豁然开朗,多谢一路支持滴姑娘们,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时刻自勉!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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