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嬴华庭的话是不是试探,可那话意还是让沈苏姀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云散去大半,随之而来的是草长莺飞绿柳桃红的阳春三月,湛蓝的天穹洒下金灿的暖阳,沈苏姀着一身湖蓝的春衫入了宫,寿康宫积了半个冬日的雪早就化了,化雪之后的寒兰幽香四溢绿枝明媚,一盆一盆的摆满了正殿之前的整个中庭,天气暖和起来,陆氏兴致也好,叫人朝各宫各家投去请帖,这暖风迎面的春日,寿康宫中一片百花齐放。
老远便听到一片欢声笑语,沈苏姀刚入中庭便看到几个相熟的面孔,远处有舒云亭紫章华盖仪仗林立,其下陆氏浅笑细语,身边妃嫔环绕,好一副春日闹的景象,这边厢一身紫衣的嬴华庭朝她而来,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一笑,“这衣裳倒叫你穿的好看。”
沈苏姀摇头笑笑,“公主谬赞。”
嬴华庭眉头一挑执了她的手,一边道,“前日里与你说的话都忘了?”
沈苏姀心头微动,笑道,“华庭。”
嬴华庭满意的笑笑,拉着她往舒云亭去,老远便道,“皇祖母,苏姀来了。”
正在笑说着什么的陆氏便看过来,远远朝沈苏姀招手,“丫头快来。”
两人小跑两步,走到亭边的时候便看到里头贵妃、淑妃并着丽嫔和一众妃嫔都在,沈苏姀又朝诸位娘娘福礼,刚起身便被陆氏一把拉到了手边,却是指着她对着一众人等道,“哀家瞧着,这些姑娘家里头就沈丫头的字写得最好,正好贵妃的画哀家也是极喜欢的,不如就由贵妃作画,然后由沈丫头题词,你们看呢?”
沈苏姀一来就被陆氏拉着说了这话,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边厢嬴华庭已经在她耳边低笑道,“今日皇祖母兴致好,要贵妃娘娘作画呢,贵妃娘娘随口道了一句找个人题词,皇祖母第一个便想到了你,贵妃娘娘迎冠礼指明要你去,看样子心底是认了你。”
沈苏姀闻言才算明白,听到那最后一言不由得面上一红,既然陆氏都开口说她的字好,别人自然没有说不妥的,只见这舒云亭极大,距离几人围坐之地十步外已经有宫人摆好了桌案,并着笔墨纸砚一溜儿齐全,贵妃笑看了沈苏姀一眼,起身朝那桌案走去。
“倒是没个合心的侍墨。”
听贵妃如此言语,嬴华庭看着呆站在自己面前的沈苏姀眉头一簇,抬手便推了她一把,沈苏姀反应过来,这才上前两步,“苏姀为娘娘侍墨?”
贵妃站在案后看了看她,弯唇,“那自是极好。”
沈苏姀见此便上前去站在了书案一侧磨墨,嬴华庭则就着贵妃的位子坐了下去,和太后说起了逗趣儿的话,沈苏姀站在书案一侧小心的磨墨,这边厢淑妃一边纸笔在画纸上勾勒几笔,一边在口中笑道,“这几日太后的兴致倒是极好。”
沈苏姀唇角一弯,“娘娘即将立后,这是大喜事,太后自然高兴。”
贵妃扬了扬唇,抬手便在纸上落下一笔,恰是寒兰的一片叶儿,极其曼妙清傲的舒展开来,栩栩如生,一笔落定,贵妃忽然又道,“可想做皇后?”
沈苏姀磨墨的手因此话一顿,抿着唇不语。
她们二人站的远,语声也压低了些,陆氏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一片凑趣的笑闹,她们二人便也不怕叫旁人听见,虽则如此,沈苏姀还是不曾回答这个问题,贵妃便偏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弧度不变的摇了摇头,“竟是不愿吗?那阿纵该如何是好?”
沈苏姀浅吸口气,手中又开始动起来,仍是抿唇未语,贵妃摇头一叹,抬眼看了看远处一片笑闹的地方,有所出的妃嫔不过那么几个,还有那许多却都是没有半点依靠容颜将老的,又是一叹,贵妃一边盯着纸上的排布一边道,“不愿也是正常的,天下的女子并非都想到这地方来,你是个心思通透的,看的自然也明白,比起这宫中,外面自由自在必定更有趣味些,倘若一个女人的一生都消磨在这白墙金瓦之间,委实悲切。”
沈苏姀听着此话心头微动,贵妃话头一停却道,“不过苏姀,你是不同的。”
沈苏姀下意识眉头一挑看着贵妃,贵妃却只看着身前的画纸一笑,“阿纵将你看的很重。”
沈苏姀面上一热,有些不自在的垂了眸子。
贵妃这才促狭的看了她一眼,口中仍是低笑道,“阿纵的性子,心底想什么便能做出什么,他将你看的重便不会委屈了你,因而你是不同的,这宫中虽大,住两个人却也足以。”
沈苏姀呼吸一滞,抬睫便看到贵妃悠远又惬意的眸子,一瞬之间只觉今日的贵妃似有不同,哪里不同,却又实在说不出,只是这样的话从她口中道出,还是叫她震撼。
贵妃不理她面上的异色,施施然在画上落一笔,然后才又道,“阿纵的性子,极少能有什么入得了他的眼,可一旦入了他的眼,便是不计代价也要拿到手的,偏生,他这二十年也没看得上几样,因而即便他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他有的也极少。”
说着又描出寒兰的枝干,细长挺拔,风骨卓然,笑意半消,贵妃的语气一时带着几分消颓之感,“生在天家,自有用不尽的权势荣华,上苍却是公平的,这么一来,别的东西也就少之又少,有些事情他瞧着不在乎,不过是他这么多年习惯了而已,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帮不上忙的,我从未叫他去夺那个位子,可贵为皇子也有守不住得不到悔不当初。”
沈苏姀磨墨的指尖微颤,手中的动作愈发慢了下来,贵妃却好似不曾发现她的异样,只一边点上几瓣兰瓣一边道,“他的性子,为了在意的人,逆天之事也是能做的。”
沈苏姀听着贵妃之语,一颗心忽然跳的有些快。
贵妃又安抚的看她一眼,随口道,“这几日……”
只说出三个字口中之语便顿了住,贵妃不知想到了什么,摇摇头一笑不再说,又在纸上落下几笔,沈苏姀疑惑的挑挑眉,正要再问,陆氏却看向了她们,扬声道,“两个人在那里说着什么悄悄话?哀家可还等着贵妃的画呢。”
贵妃闻言一笑,看着沈苏姀磨好的墨汁道,“好了,你去转转,足够了。”
沈苏姀闻言便放下了手中磨石,这边厢嬴华庭见状便对陆氏说笑了一声随她一起走出了舒云亭,一边走一边意味深长道,“怎是一副受教小媳妇的模样?”
沈苏姀猛地回神,看着嬴华庭那兴味的眼神忍不住勾了勾唇,“莫要乱说。”
嬴华庭看着她这故作平常的样子一笑,一转身笑意便是一滞,只因为在两人前方不远处,一身火红色长裙的西岐阑珊正和青衫灵雅的宁微倾一起走过来,沈苏姀一转眼便也看到了这两人,她和嬴华庭对视一眼,朝前迎了几步。
“你们二人如今倒是忙的很,许多日才见你们来寿康宫一次。”
嬴华庭笑盈盈一语,宁微倾笑笑不答,西岐阑珊却眼角微扬的道,“微倾在朝为官,只有我是做些族中杂事,公主和侯爷似乎也不甚闲着,那北宫骸骨案你们做的真是漂亮。”
嬴华庭摇摇头,“哪里哪里,还有那苏阀的案子还未翻案,还算不得什么。”
西岐阑珊笑意更大,“看来公主是成竹在胸了?”
嬴华庭看一眼沈苏姀,“倒不是我成竹在胸,是人在做天在看。”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说起来,宁微倾往远处舒云亭之中看了一眼却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唇角微抿道,“今日怎地不见秦王?”
沈苏姀眉头微挑,这边厢嬴华庭已抢先道,“七哥自有事要忙,连着几日未曾进宫了。”
宁微倾点了点头,“似乎也几日不曾上朝了。”
沈苏姀眉头皱了起来,一双眸子不动声色的落向了别处,这边厢宁微倾却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慢慢悠悠道出一句,“传闻秦王旧伤复发在府中养病,倒不知真假?”
沈苏姀眼瞳微缩,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攥了起来,宁微倾上下打量了沈苏姀几瞬,摇摇头笑开,“看起来侯爷也不知道了,罢罢罢,也不过是随意问问,怎地八殿下也不见呢?”
嬴华庭的眸光在沈苏姀和宁微倾之间几扫,似乎明白了什么,这边厢西岐阑珊已经抢先一步道,“八殿下近来在忠勇军中十分用心,早前忠勇军失了忠亲王统帅乱的不成样子,眼下不过几日,已经和从前天差地别,足见八殿下治军之能。”
宁微倾淡笑着点点头,西岐阑珊已道,“还未向太后请安,先过去了。”
嬴华庭和沈苏姀颔首,西岐阑珊便和宁微倾相携而去,嬴华庭一转头便看到沈苏姀沉凝的面色,她眉头一挑,“你怎地还真的信了她的话?七哥经常几日都不进宫来。”
沈苏姀闻言摇了摇头,双眸半眯的想了一瞬,忽然转身道,“我先走一步。”
嬴华庭一鄂,还未说什么沈苏姀便朝宫门口走去,嬴华庭张了张嘴,却是不曾唤出声,回头看了看今日这宫中的热闹,眸光深沉的摇了摇头……
沈苏姀的心是当真有些慌,旧伤复发……旧伤复发……旧伤复发……这四字好似魔音绕耳一般挥之不去,这话不正是那日分别的时候他对她说过的吗?因他那叫她陪他过府的话她下意识的以为他在哄她,可他当时也不曾说什么,她便真的以为是他在哄她,若是哄她的便罢了,可若不是……沈苏姀眉头狠狠一皱,想到适才贵妃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有些不安,若他当真旧伤复发了,她不该要旁人来告诉她!
出了内仪门便坐上了沈府的马车,沈苏姀一声轻喝,“到秦王府。”
赵勤见沈苏姀刚入宫不久就急匆匆出来,又见她一开口的语气如此急迫,顿时便想到是秦王出了什么事,当下马鞭就挥的格外重,出了天圣门,一路疾驰的往秦王府去,马车颠簸的厉害,沈苏姀却半分责怪都没有,不过两柱香的功夫便到了秦王府前,马车还未停稳沈苏姀便跳下了马车,几步上前扣起门来,啪啪几声响,门从里头打了开,子衿看到沈苏姀面色沉凝的站在门外,眸光一亮抬手便请,“侯爷快请进!”
沈苏姀闪身而入,走出几步又回头问子衿,“你们王爷是不是病了?”
子衿闻言一愣,脖子一缩眸光乱闪,沈苏姀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便提起裙裾朝王府正殿而去,这府中依旧冷清,想到贵妃适才之语沈苏姀一颗心往下坠的更深,一路快步朝主殿去,到了殿前也没看到守卫的容冽,沈苏姀也不管别的只想着推门而入,刚走到内室入口却听到几声低低的咳嗽声,沈苏姀心头一跳,大踏步朝内室而去,却见床帏半垂,沈苏姀只能看到嬴纵腰身以下部分,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一直骨节分明的手从床帏之下伸了出来,而后便听床上的人哑着声音道,“药量可有加倍?我受得住……”
沈苏姀眉头一簇,看着那伸出来的大手想也没想的一把握了上去,躺着的人显然没想到有人竟会握住他的手,可那甫一触上他便知道了来人是谁,手臂一肌理一紧,下一刻床帏便被掀了开,沈苏姀居高临下的看着嬴纵,那张刀削斧刻的脸不过几日已经清瘦的明显,愈发的棱角分明,愈发的冷峻惑人,沈苏姀却忽然有些鼻酸——
“你……你怎来了?”
墨蓝的眼底闪出一束亮光,威慑迫人的九章亲王何时这般语塞过?
沈苏姀定定看着他,半狭的眸子骤然一片涩然,许是她咬着唇不语的模样有些可怜,嬴纵眼底闪过一抹心疼,面上的惊喜意味一闪而逝,而后唇角极快的漫上了一抹笑意,大手忽然使力将她一拉,沈苏姀膝盖顶在床沿之上一下子失衡便朝她怀中跌去,嬴纵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住,大手满是怜惜的覆上她的面颊,轻轻的抚过,看着她的眉眼良久,而后语声叹息的埋头在了她颈窝里,呢喃道,“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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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办点事各种奔波,更新上只能对不住大家了。我更新一直晚,要上课的姑娘们早点睡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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