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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7章 尘埃不落
    楚擎已经习惯了边关的狂风,卷着黄沙的狂风。

    但是他还没有习惯等待,习惯并不漫长却极为煎熬的等待。

    还没有让马弓营的兄弟们吃上肉,喝上酒,听过戏,没有让军伍们觉得,边军,挺好的,可有些边军,却永远回不来了。

    入夜,楚擎睡不着,也不敢睡。

    闭上眼,就仿佛听到了厮杀声,听到了长刀劈开血肉,羽箭射穿透露的声音。

    裹着毯子,畏缩在角楼里,周围的小伙伴们陪伴着。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楚擎一夜未敢合眼,合眼便是厮杀之声,合眼便是满身浴血的将士们…

    好不容易快熬到第二日中午,憔悴的楚擎眺望着地平线。

    回来了吧,回来了吧,快回来了吧。

    翻来覆去的念叨,如同一个毫无主见的妇人喋喋不休着。

    锐士营主将杨保北登上了城头,望着疯魔一般的楚擎,望着流露出有些懦弱,有些像个娘们似的楚擎,叹息了一声后,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年战无不胜的楚大将军,也是如此,每逢将士出征,若是因公务无法亲自上阵,便和个没见过世面的初哥一般,焦急的在墙头上来回踱着步,絮絮叨叨,骂骂咧咧,惹人发笑。

    可边军,就喜欢这样的人,喜欢真正关心他们的人。

    很多大人物,来了边关,嘴上激昂,豪情壮志的站在点将台上,送着将士们出关征战,将士离开后,回到屋中,睡觉去了。

    他们的关心,不是日夜守候,只是嘴上关心着,甚至不愿意多装上那么一时片刻,仿佛目送边军送死,已经是他们屈尊降贵了一般。

    也正是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边军,越来越寒心。

    杨保北凝望着楚擎的侧影,多么希望,京中的那些大臣,都如楚擎这般,絮絮叨叨着。

    视线尽头,终于出现了晃动的影子,慢慢变大,逐渐清晰。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远方。

    楚擎的血液开始加速流动,紧张极了。

    影子,很少,速度,很慢。

    楚擎如坠冰窟,十余人,至多,十余人。

    杨保北神色大变,惊恐出声:“怎地这么少?”

    那十余骑,速度很慢,没有出城时那风雷一般的气势。

    是啊,就剩下十余骑归来,哪里会意气风发,三千骑,只剩下十余骑,哪里敢意气风发。

    楚擎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福三连忙搀扶住了楚擎。

    就连三哥,也露出了骇然的神情。

    三千骑,只剩下了十余骑,这怎能不让人惊恐。

    人与马,越来越近了。

    血,都是血,最前面的,穿着全身甲胄的,正是马弓营主将张成孝。

    只是张成孝,趴在马背上,似乎,是受了重伤,看不清面容,可满身的甲胄,都是血,旁边的骑卒,每个人都是如此,仿佛在血海中泡了一夜。

    城门,打开了,楚擎双腿有些发软。

    在边关混迹了一年多的马缨,双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昌贤双目无神:“人,人都哪里去了!”

    “人!”昌贤大吼道:“谁来告诉本王,人都哪里去了,三千骑,为何只有十余人归来,人都去了哪里?!”

    城墙上的弓手们,停下了脚步,紧紧攥住了拳头。

    边军,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可这个生死,是自己的生死,出关三千人,只有十二骑回来了,他们无法接受。

    楚擎一拳头砸在了城墙上,跌跌撞撞的跑下城楼。

    城门刚刚落下,楚擎飞似的跑了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十二骑的速度依旧很慢,就连战马,都无精打采着。

    或许连战马,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

    楚擎如同发疯了一般冲了过去,满身浴血的张成孝,应是受了很重的伤,趴在马背上,慢慢抬起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分辨了许久,才看到是楚擎跑了过来。

    略显缓慢的下了马,楚擎也跑到了面前。

    “去你妈的!”

    猝不及防,一拳,挥打了张成孝的脸上。

    一拳挥出,楚擎又一把抓住了张成孝的甲胄,大吼道:“人呢,张成孝,人呢,为什么只有你们这十多个王八蛋回来,其他的边军兄弟们呢,他们人呢?”

    挨了一拳的张成孝原本勃然大怒,可望着比他更怒的楚擎,望着眼眶中已经有些湿润的楚擎,张成孝突然乐了。

    “后面呢。”

    “后你妈,我问你人…”

    楚擎愣了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大地开始颤抖了一般,如雷,密集的马蹄声,原来越近,密密麻麻的骑卒,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

    张成孝哭笑不得:“楚监正以为本将的儿郎都战死了?”

    楚擎满面呆滞。

    “少爷,先回城,莫要被战马撞倒。”

    福三说完后,楚擎无动于衷,只是望着不断接近的骑卒们。

    一看楚擎无动于衷,福三二话不说,直接给楚擎扛起来了,撒丫子就往城内跑。

    楚擎没有挣扎,只是望着远处奔驰而来的骑卒们,用力的仰着头,多么希望,回来的人,和昨日上午那般,出去多少,回来多少。

    一直被扛到了城墙上,楚擎才跳了下来,紧张的伸着脖子,往下望。

    马弓营的精锐骑卒们,归来了。

    每个人,都如同打家劫舍的山匪刚刚干了一票,战马后面捆的,是一些羊崽子,有活的,还有死的,不少骑卒,身上满是鲜血,没有战利品,没有马匹,只有羊崽子,和满是鲜血的布袋子,或挂在马腹下面,或扛在肩上。

    骑卒们大呼小叫着,人人都是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福三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骑卒的箭囊,都是满的。

    张成孝走了上来,很是得意。

    福三回过头,不明所以:“未打?”

    “打什么啊,花木部全是老弱,八十余人,一支箭都未射出去,去了之后便跪在了地上,丝毫不反抗。”

    楚擎转过身,面露惊喜之色:“一人未死?”

    “都说了,未战,岂会死人。”

    “可你身上的血?”

    “他娘的花木部虽是无青壮,可这肥羊却是不少,诶呦亲娘,少说也有五六百头,活的不好带回来,宰羊宰的,溅了一身血。”

    楚擎张大了嘴巴,望着满身鲜血的张成孝,下意识又问了一句。

    “那你回来的时候,为什么趴在马背上,老子还以为受伤了。”

    张成孝又开始哈哈大笑了。

    宰了半夜的羊,累死了,趴马背上歇一会。

    “不对!”福三突然开口道:“花木部靠近边关,为何全是老弱,部里的青壮没理由离…”

    话未说完,军卒登上城楼。

    “东关敌袭,铁狼部三万众,大帅命各大营牢守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