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白的瓷片静静躺在顾颜冰脚下,在阳光照耀下泛起点点粉红,倒映在顾颜冰的眼瞳中。
顾颜冰有些失神。
他竟然认识永乐甜白瓷?
“哈!”
旁边,唐宋元拿着片薄薄的白瓷片,眼睛里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惊喜。
永乐甜白瓷都能认出来。
好家伙。
有意思有意思。
有戏!
大大的的有戏!
唐宋元心潮澎湃,拿着白瓷片冲到孙雨新跟前。
孙雨新两指夹着瓷片,看着瓷片表面泛出的微不可见的淡淡粉红,轻轻嗯了声:“他刚说,他懂一点瓷器?”
唐宋元眼睛里激昂的心情几乎就要满溢出来,呵呵呵笑着:“懂一点。他,真就只懂一点!”
“哈!”
哈的一声,唐宋元蜡黄的脸露出绽放花儿的笑。
周围专家们在此时此刻也摁捺不住纷纷上前去检验那些瓷片。
全对!
好几个专门看瓷器的专家纷纷变色动容,暗暗心惊。
单看瓷片就能准确报出年代的,那绝对是妥妥的大专家无疑。
就在专家们还想走近看真切之际,孙雨新忽然想到了某件事立刻呵斥:“都靠边。”
“不准干扰考生考试!”
随即,孙雨新点了几个专家的将:“两个人一组。小劳数一片,你们给我把每一片瓷片都打上标签。”
“唐总,你负责现场秩序。”
“保安给我调过来,红线给我划出来,摄像机给我架起来!”
“无关人员,马上靠边!”
令出如山,分分钟所有人就位。
专用隔拦绳拉开将院子割成一块大大的长方形。
省博三台专用摄像机倾巢而出。一台跟随金铎,两台架设在左右。
保安全部上岗,占据四面八方!
记录人员悉数就位!
还在场内的顾颜冰和周末被请出场外。
下一秒顾颜冰却是借着监督的名义推着蓝关楚闯进场内。唐宋元和孙雨新看在眼里并没有阻止。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注视在金铎身上。
当报出永乐甜白瓷之后,金铎却是停了下来。像一尊雕像站在那里。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小山般高的瓷片,似乎有些熟悉,眼前,又出现了一些不堪回忆的画面。
孤独、痛苦、揪心、又有些温馨。
眼前的这些瓷片,曾陪伴自己渡过那最苦最冷最惨的日子。
眼前的这些瓷片,曾让自己又欢又喜又爱又恨。
眼前的这些瓷片啊……
慢慢地,金铎坐了下来。
这一刻,那把长枪般的影子也矮了下去,变成一头卷缩的眼镜王蛇。
他就坐在瓷片堆前,慢慢的探出手,轻轻的在瓷片堆里挑起两个瓷片。
金铎的动作很轻。就像是农田里挑拣石子的老头,朴实无华。
金铎的动作很慢。就像是刚刚大病初愈的病人,动作僵硬而迟缓。
他拿瓷片的手势很怪,不同于任何人。
其他专家拿瓷片是食指拇指垫着,拇指搓磨。而金铎则是拇指食指拎着瓷片。
这种姿势又是滑稽又是笨拙。
而且,金铎还捏得很紧。扯得身子骨都有些变形。
更奇怪的是,金铎完全不在乎瓷片刃口划伤自己。
但,偏偏的,金铎手指并没有淌血。
两片瓷片在金铎手里停留了许久许久,金铎看瓷片也看入了神。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似乎金铎对这两块瓷片有些生疏,这让所有人都感到奇怪和不解。
这两块瓷片比起永乐甜白瓷好认得多,但金铎却久久没有报出来年代。
唐宋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上前代替金铎。
这一刻孙雨新的呼吸也停缓下来。一只手夹在胳肢窝下,一只手杵着下巴,眼睛深处尽是满满的担忧。
这些瓷片总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光是数清楚都得三五几个小时,更别说全部认出来,还不能一件出错。
顾家把蓝关楚推出来,这是要把金铎往死整呀!
这当口,孙雨新的电话响起。却是一个天都城的座机码号。
看到号码孙雨新面色一凛,打破常规没等铃声响到第三下立刻提听。
“我是孙雨新!”
“哎呀,是睿澜秘书呀。不敢当,不敢当,叫我老孙就好,呵呵……”
“是,我知道我知道……”
“初级鉴定师考核已经结束,考生已经顺利过关。现在考生正在进行高级鉴定师……”
“是嘛?啊!是嘛。是是是是是是,考生状态不错,技术也挺好的……”
“有老总和您的关怀,考生一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请转告老总,我绝不负老总期望,严格监督考生考试,我一定向考生转达老总和睿澜秘书的关心……”
“是是是是……明白。明白。等柒总回国,我和耿总还有宋元一定会向老总汇报工作。”
放下电话,孙雨新远远看着按下暂停键的金铎,手心发烫,嘴皮发干,太阳穴血管汩汩跳动。
自己根本没想到,王睿澜竟然亲自打电话来过问这个劳改犯。
更令自己没想到的是,连老总都惊动了。
这个劳改犯,不简单呐!
完了!
照这么下去,绝对完蛋大吉!
得想法了!
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想任何法子都是徒劳无用。
突然,孙雨新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小孙,干嘛自个抽自己嘴巴子?”
孙雨新转过头谦逊笑着:“回蓝老的话。这蚊子太多。”
“是不少。种成香樟树就没蚊子了。”
蓝关楚也拍了下自己的手:“有蚊子就得打掉。我看这个考生就是只蚊子。还是滥竽充数那只。”
“刚还看着有点儿名堂,结果却是程咬金,就那么三板斧的本事。”
“这种蚊子苍蝇,上不了台面儿。一巴掌拍死最好,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孙雨新微微颔首,抿嘴笑了笑:“话是这么说。但我始终认为无论对谁都要做到公平公正。”
“这次文博鉴定大赛我们就遭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您老觉得用这么多瓷片考一个民间自学成才的草根。公平吗?”
蓝关楚蛤蟆嘴撇了撇,突然将手里的甜白瓷瓷片扔在地上忿忿嘟囔着:“这可不是我要他考的。我又不是为了我个人私利。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我们神州文博无限辉煌的将来。”
“考生能考过就考,考不过就说明功夫还没练到家。这样的考生留来作甚。”
孙雨新缓缓收敛笑容,凝望金铎背影冷肃说道:“您老说得很对。您老从来都是大公无私。”
“为了公平起见,以后但凡考瓷器,就照今天这个标准来考就是了。”
蓝关楚褶子脸泛起一幕灰青。费力扭转脑袋看了看孙雨新,干瘪的嘴不停抽着,却最终又转过头去,不再和孙雨新说话。
站在蓝关楚身侧的周末冷笑叫道:“劳改犯。怎么停了?”
“认不出来了?”
“认不出来不丢人,装泥菩萨才不要脸!”
当即唐宋元就沉下脸:“无关人员都给我闭嘴。”
周末无声笑起来,甩甩脑袋,正要顶撞唐宋元。
突地间,一声沉闷沙哑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