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此言一出，礼部郎中王清选等一干文臣暗暗称赞。

    先是说炸碎夫子像，不管材质是什么，都是对先圣、对儒学的大不敬。

    这等于是对炸碎夫子像这件事做了一个定性。

    紧接着，话锋一转。

    说他的三弟朱允熥知书达礼，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朱允炆居然说朱允熥知书达礼，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

    朱允熥知书？他能背几首诗、读过几本经典？

    朱允熥达礼？他打人、骂人几乎就是家常便饭，这叫达礼？

    分明，朱允炆这是说反话。

    为的就是进一步激起文臣们对于朱允熥的愤慨。

    表面上是在为朱允熥开脱，实际上是落井下石。

    朱允炆说，其中必有蹊跷，这是跟着陛下学的呀。

    好几次陛下都用“必有蹊跷”这个词，为朱允熥开脱。

    朱元璋没有回应，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

    文臣们见朱允炆说话了，一个个也都停止了争吵。

    大殿里又陷入了寂静一片。

    “孙儿觉得，三弟炸毁夫子像并非他的本意。”朱允炆说完，特意扭头看了一眼蓝玉。

    朱元璋问道：“允炆，你说你三弟的本意是什么？”

    朱允炆道：“三弟本不想炸的，但背后有人指使。”

    王清选、白齐修等文臣兴奋了。

    二皇孙太厉害了！

    大家都在攻击朱允熥，怎么没有想到深层次的东西？

    朱允熥是三皇孙，大家攻击起来未免束手束脚的。

    万一说错了话，就会牵扯到皇家。

    一句话不慎，说不定就丢了小命。

    因为，朝廷的官员对于藩王要行大礼，如果官员不尊重藩王，就会受到很严重的处罚。

    朱元璋亲自撰写了《皇明祖训》，其中明确规定：“朝臣奉使至王府，或因使经过见王，并行四拜礼。虽王公、大将军，亦必四拜，王坐受之。故意迂回躲避，不行朝王者，处以斩首刑罚。”

    朱允熥虽说是个废物皇孙，却有着吴王的封号，并且陛下刚刚明确了其封地。

    因此，在朝堂之上攻击朱允熥，也有很大风险。

    而朱允熥作为皇室子弟，却可以毫不顾忌地大骂群臣。

    现在，朱允炆说朱允熥这么做是有人指使！

    谁能指使朱允熥？

    显然，就是蓝玉。

    因为，蓝玉向来胆大包天，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蓝玉本来是被封为梁国公的，因为奸污元朝皇后，陛下一怒之下，把梁国公改成了凉国公。

    砸夫子像的事，一定是蓝玉指使的。

    朱允炆把蓝玉扯进来，不仅不会减轻朱允熥的罪责，还进一步扩大了打击面！

    可谓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这样一来，文臣们就可以把矛头都指向蓝玉！

    攻击蓝玉的时候，文臣们再也没有了任何顾忌和担心。

    怎么狠，怎么讲！

    怎么毒，怎么来！

    当然，朱允炆没有明显地说出朱允熥的幕后指使者是谁。

    虽说朱允炆看了一眼蓝玉，但文臣们谁也不敢第一个指出来。

    毕竟，这得讲证据。

    二皇孙如此说，肯定是清楚了。

    二皇孙只要说出蓝玉的名字，文臣们绝对是一拥而上，各种声讨。

    朱允炆说完，文臣们也都有意无意地看着蓝玉。

    一时间，殿中的空气又凝固了。

    怎么都不说话了？朱允炆有些奇怪。

    我开这个头，难道有什么问题？

    “臣以为二皇孙所讲十分有理，吴王心地淳良，一定是有人指使！”

    “臣以为吴王天真无知，一定是有人指使！”

    “臣以为吴王不至于如此大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臣建议，马上查清楚吴王的背后主使。”

    “查出背后主使，严加拷问，万万不可姑息。”

    “指使吴王炸毁夫子像的，简直是卑鄙、无耻至极！”

    “找出幕后主使，施以挑筋、剁指、朋足、髡发、文身，五刑加身，也不为过！““臣以为，幕后主使应该主动站出！主动站出来承认，可以不用五刑加身。不流血、不受伤，贴加官伺候。”

    不少武将听得头皮发麻。

    先不说五刑加身，其中贴加官的刑法，就是朱元璋亲自发明的。

    不流血，不受伤，但是十分惨酷。

    犯人的手脚被固定后，行刑者会用一张桑皮纸覆盖住犯人的面部。

    接着行刑者会往桑皮纸之上喷上一口烧酒，纸张遇水就会变软，覆盖住犯人口鼻，犯人会变得呼吸困难。

    接着如果不招供，就会继续贴下一张纸。

    行刑者把第一张纸叫做“九品官”，两张纸就是“八品官”，一般犯人经不住五品就可能窒息而死。

    所以这个刑罚名字就叫做“贴加官”。

    白齐修说道：“没错，就用贴加官伺候！那么，炸碎夫子像背后的主使，到底是谁？”

    齐泰、范敏等几个尚书听了，心中哀叹不已。

    白齐修、王清选你们搞弹劾，也不问一下其他人的意见？

    你们想弹劾吴王，连尚书们也要绕过去？

    难道是怕泄露消息，让吴王提前有所准备？

    坏事了！

    在王清选、白齐修等人提出吴王炸了夫子像之后，齐泰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昨天他跟着陛下，一块参加了朱允熥试炮。

    也到现场看了爆炸现场，倒是看到一个泥塑的破碎的像，但根本没有往夫子像上联想。

    说着说着，齐泰才明白，敢情他们说炸掉的夫子像，就是昨天朱允熥一炮干碎的那个泥巴像。

    坏事了，文臣们这次，恐怕要吃大亏。

    特别是王清选和白齐修这两个挑头的文官。

    齐泰站起来正想阻止，却看到了朱元璋那阴冷而凌冽的目光。

    心头一阵发凉，又悄悄撤回了脚步，心中暗暗为王清选和白齐修两人祈祷。

    事情发展越来越超出了想象，越来越失去了控制。

    二皇孙居然站出来了，直接说朱允熥炸碎夫子像，并非他的本意，而是有人指使。

    二皇孙你好好听着不行吗？

    这个时候，你站出来煽风点火？

    今天的风向不对呀！你这是引火烧身！

    再这样说下去，二皇孙朱允炆也是要受牵连的！

    完了，完了，这下子，如何收场？

    朱元璋从沙发上站起身。

    吵得正起劲的官员们都闭了嘴。

    朱元璋走到白齐修跟前，脸阴得要滴出水来：“你想知道谁主使吴王炸夫子像？？”

    白齐修吓了一跳，不过马上镇定下来，陛下真是想为朱允熥开脱，蓝玉就惨了。

    “陛下，吴王炸碎夫子像，是无心之举。幕后主使，罪不可恕！”

    朱元璋转身来到齐泰身前：“齐泰，你告诉白齐修，吴王的幕后指便是谁！”

    齐泰慌得一批：“陛下，臣，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