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听了邢夫人的话心里又气又恼，哪里肯跟她去？
又不好当面骂出来，只挣脱了手低头不语。
邢夫人只道她是害羞，见也不说话便笑道：
“罢了，到底你是个姑娘家，害臊也是常事，这么着你就等着我的信儿罢了！”
说着起身不知又往哪里去了。
鸳鸯见邢夫人去了，知道她不是去找凤姐便是去找自己的兄嫂说了，心想难免一会儿又有人来烦扰她，因找了琥珀说道：
“老太太要问我，就说我心下憋闷得慌，往园子里去逛逛就来。”
琥珀答应了，鸳鸯便真进园子里去了。
胡乱逛了一回，却见茜雪晴雯两个正在那儿掐花儿呢，见了鸳鸯都笑道：
“今天你怎么得空往这里来逛？不用伺候老太太了？”
茜雪晴雯两个本也是贾母的丫鬟，同鸳鸯是一处长大的，都是情同姊妹。
鸳鸯心里烦闷，便将方才邢夫人的话说了一回。
晴雯听了便笑道：“哎哟哟！可不得了！
这会子还是姊妹，过些天就要变成新姨娘了！”
茜雪也笑道：“傻晴雯又浑说了！
鸳鸯是要当大老爷的屋里人，怎么是姨娘？是姨奶奶了！”
鸳鸯听了发狠啐道：“我这里都要气死了，你们还只拿我取笑！
可见平日姊妹感情都是假的了！”
茜雪两个见鸳鸯真的恼了也不好再玩笑，赔了不是拉着她往一株枫树下的石头上坐了。
鸳鸯叹气道：“我只想咱们，好比如袭人、琥珀、紫鹃、彩霞、金钏、玉钏、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连上你俩和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什么事儿不做?
这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我心里却仍是照旧，有话有事，并不瞒你们。
这话我先放在你心里，且别和别人说：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证的娶我去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茜雪便劝道：“鸳鸯姐也不必烦恼。
你到底是老太太看中的人，老太太那么喜欢大老爷么？
舍得把你送给那老棺材瓤子糟蹋？”
晴雯却说道：“鸳鸯姐若是不愿意，我倒是有个及稳妥的法子，保证让大老爷彻底死了心！”
鸳鸯听了忙拉住晴雯的手说道：
“好晴雯，你有什么法子快说说！若是真能让他死心我好好谢你！”
晴雯便笑道：“回头求求瑞二爷，让他跟老太太说，就说二爷看上你了，要收在房里！
只怕老太太再不舍得也要卖二爷一个面子的。
到时候你说大老爷还有脸同二爷挣吗？”
鸳鸯又是气，又是臊，又是急，骂道：
“晴雯你个坏蹄子，再不得好死的!
人家有为难的事，拿着你们当做正经人，告诉你们与我排解排解，饶不管，你倒只说些胡说来取笑儿。
你们自以为都有了结果了，跟了瑞二爷将来都是做姨娘的!
据我看来，天底下的事，未必都那么遂心如意的。
你们且收着些儿罢，别忒乐过了头儿！”
茜雪忙推了一把晴雯说道：
“姐姐别听晴雯胡沁，再说你也忒瞧得起她了。二爷说了，晴雯没胸没屁股的，不要她！”
“你……茜雪你放屁！爷是说我岁数小！哪儿说我别的小了？看我不撕你的嘴！”
被戳中痛处的晴雯不由得恼羞成怒，上去要和茜雪拼命。
饶是鸳鸯心烦也不由得被这对活宝给逗乐了。
茜雪打不过，便告饶道：“罢了罢了，别混闹了，鸳鸯姐这里闹心呢！”
晴雯方住了手，茜雪又说道：“鸳鸯姐，其实方才晴雯说的未尝不是一个主意！”
“你还说这个！我再不理你们了！”鸳鸯听了气得转身要走。
茜雪忙拉住了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若是真大老爷强逼你，你不妨就去求瑞二爷去。
这府里头若是说不怕大老爷的人，除了老太太恐怕也只有我们瑞二爷了。
你忘了么？那一回蓉哥儿回来的时候大老爷往东府里去拿大，不是还让二爷狠打了一嘴巴子？”
鸳鸯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是啊！
贾瑞打贾赦骂邢夫人这事儿阖府谁不知道？
可她毕竟和贾瑞并不熟啊，再说这种事她怎么好张口去求一个爷们？
茜雪又说道：“姐姐放心，我们爷看着凶，其实心地是最好的。
不信你看晴雯，在外头病得要死了还不是二爷给光着屁股抱回来救活了？还有金钏……”
不等她说完晴雯又红着脸啐道：“放屁！我什么时候光屁股了！
就你好！若不是二爷，只怕你早被你娘卖到窑子里头给人磋磨去了！”
茜雪道：“不说那个，反正鸳鸯姐这事和二爷说了他肯定不会不管的。
鸳鸯姐你要是不好意思张口我去给他说。”
鸳鸯摇摇头道：“不用，我只不去就完了，老太太定然也离不了我的。
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在这里。
若是老太太归西去了，大老爷横竖还有三年的孝呢！
没个娘死了他先弄小老婆的！等过了三年大不了我铰了头发当姑子去！”
茜雪听鸳鸯这么说便劝道：
“鸳鸯姐何苦说这些话来，难不成还因为一个糊涂好色的大老爷耽误了你一辈子么？”
鸳鸯冷笑道：“你们都只管等着当姨娘去，不用操心我嫁不嫁人！”
茜雪听了这话心里头便有些不受用了：当姨娘有什么不好？
自打跟了贾瑞，自己从没受过一点委屈。
当姨娘还是太太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当谁的姨娘！
可这话茜雪也不好跟正在气头上的鸳鸯说，只能又说道：
“你好歹是家生子呢，到时候真能由得你么？大老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家生子又怎么样？家生子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这种事总共得我老子娘点头才是！如今他们都在南京看房子呢，我看他们找去！”
晴雯道：“虽然你老子娘在金陵，你还有哥嫂在这边呢不是？保不齐大太太就找你嫂子去了！”
正说着，却见一人从那边过来，正是鸳鸯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