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这个东西，对李素来说很陌生。 ／／／</p>

    总的来说，李素是个有点正邪不分的人，做事和做人一样懒散随性，对一个只想懒惰悠闲过完一生的人来说，正与邪在他眼里根本不重要，因为他懒得去分辨。</p>

    他认为对的事情，那是对的事情，世间的道理或正义，亦是别人定出来的道理和正义，人，为何要活在别人划出来的条条框框里？</p>

    再说，分辨对错正邪很累的，懒得辨了，觉得怎样怎样吧。</p>

    人生是这样，对一件事情迟疑犹豫之时各种压抑，各种折磨挣扎，然而一旦下定决心，顿觉漫天乌云全都消散了，一缕缕阳光照在身，身心全都愉悦起来，至于那些前路的阴暗和荆棘，还算得什么？</p>

    然而，王直的心情显然跟李素不太一样，前路的阴暗和荆棘让他很心塞。</p>

    “水搅浑？怎么搅？刑部啊……”王直脸色发青。</p>

    随着李素的腾达，王直不是没做过鸡犬升天的美梦，对当官发财也有过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他绝对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背地里暗算刑部……</p>

    我只是个东市的混混啊……</p>

    李素对王直充满了期许，也不知这莫名其妙的期许从哪里冒出来的。</p>

    “王直啊，最近你在东市过得很不错吧？”李素眯着眼笑。</p>

    王直和东阳不懂为何他没头没脑忽然问出这一句，王直挠了挠头，道“还行，如今手下有了百来个跟着捞食的闲汉，都是些苦汉子，没个挣食的本事，还好吃懒做，一辈子出不了头……”</p>

    李素好道“这些人平日吃饱喝足后做些什么？”</p>

    “躺着，……或者坐着，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说些碎嘴子闲话，凑一下午，又到吃饭的时景，便来找我。然后我便找家胡商摊子，每人两块胡饼，一碗胡辣汤，隔个三五日每人多赏两碗浊酒，这帮杀才喝得来劲。往往直到半夜才散去……”</p>

    李素不由心疼得直咧嘴，喃喃道“这是一群叫花子啊，也太不知进了，难怪这些日子花钱如流水，才几个月便花了千贯……啧！”</p>

    “你没事问起他们作甚？”</p>

    “正所谓养叫花子千日，用叫花子一时，王老二，你回东市后找几个信得过的杀才，告诉他们，现在他们该为你出把力了。”</p>

    王直倾过身子“要他们做什么？”</p>

    李素招了招手。王直呆了一下，把嘴凑来……</p>

    李素恶寒……</p>

    狠狠抽了他一记，王直正常了，把耳朵凑了过来。</p>

    李素在他耳边窃窃低语几句，王直神情变幻不定，最后露出迟疑之色。</p>

    “这……是你说的把水搅浑？会不会闹太大了？”</p>

    李素耐起性子解释“你看啊，如果说，长安城是个大粪池的话，那么你要发挥的作用很重要，你要充当一个搅屎棍的角色。而且你要坚定信念，屎不臭，挑起来臭……”</p>

    王直脸色发绿，一旁的东阳也一副想呕的样子。</p>

    “不用把我说得这么恶心吧？”王直脸色很难看。</p>

    “好吧。换个说法，正所谓‘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p>

    王直两眼亮了，欣喜地道“这句子好听，刚才雅多了，我是那吹皱秋水的风。对吧？”</p>

    “不，你还是棍，负责搅水，名曰搅水棍。满意了吧？快滚。”</p>

    王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有点不大高兴，他觉得李素有用智商碾压他的嫌疑。</p>

    河滩边只剩李素和东阳二人。</p>

    东阳像往常般靠在他肩，幽幽地道“如果指使刑部的人是太子，你有没有想过救出郑小楼后，会与太子结下死仇？”</p>

    李素淡淡地道“当初东市废了东宫属官胡安，那时开始，我与太子已成死仇了。”</p>

    “日后还能化解吗？”东阳惴惴不安地看着他。</p>

    李素笑了“当然能化解，东宫属官算个什么东西？太子怎会在意他？只要我去东宫求见太子殿下，然后双膝跪地抱着他的大腿，求他原谅我曾经的鲁莽与冒失，并且指天发誓我从此对他忠心不二，太子殿下定然待我如宾……”</p>

    东阳脸色发青，扭过头道“别说了，我只要想想那副情景，心里便如针扎一般疼痛……李素，你是男儿丈夫，仰不愧天，俯不怍地，生，或可贱如腥泥，但活着，一定要有傲骨，此生纵然再艰困，我亦不愿见你屈膝于人。”</p>

    李素爱抚她的宫髻，笑道“放心，我的膝盖太硬了，怎样都弯不下去……”</p>

    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李素若有所感，道“我这人胸无大志，只想平淡平凡活到寿终正寝，临死时膝前有儿女跪在床前送终，此生便无憾事……可是，这些日子我渐渐觉得，如此昏昏噩噩的一生，是不是缺少了点什么？”</p>

    “郑小楼只是寻常人眼里的粗鄙武夫，他能做出的事情，他能担当的事情，为何我却要躲躲藏藏，畏畏缩缩？我想，我这一生里应该多一点东西吧……至少不能他差。”</p>

    东阳仰脸看着他，怔忪许久，忽然垂下头，幽幽地道“李素，我最近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出什么事……”</p>

    “你想多了，没事多出去走走，闷在家里总会胡思乱想的……”李素顿了顿，眨眼道“我和王直这里商量暗算太子，太子是你兄长，你不反对？”</p>

    东阳神情淡漠地道“我自小便与宫里的兄弟姐妹们素无往来，太子是太子，与我何干？”</p>

    李素忽然想起一个很经典的问题“我和太子如果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p>

    “救你。”东阳毫不迟疑地道。</p>

    李素不由大感欣慰，这个答案太完美了，于是得寸进尺地问出第二个问题“我和你父皇同时掉水里了，你救谁？”</p>

    东阳严肃地道“你最好不要和我父皇同时掉水里……”</p>

    “为何？”</p>

    “父皇会毫不犹豫在水里先把你溺死，我跳下去的时候便只能救活着的父皇了。”</p>

    李素怒了“太过分了！你家怎地如此没有节操！”</p>

    噼噼啪啪……</p>

    东阳愠怒的小粉拳雨点般砸在他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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