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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站台
    京师,礼部侍郎府。

    已经六十六岁的徐光启垂垂老矣,忙完了一天的公事,仿佛用尽了力气。

    被孙子搀扶着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徐光启只有一子,名曰徐骥。

    但徐骥却是个生养厉害的,足足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

    如今徐光启在京师为官,徐骥则在老家操持家务。

    五个孙子中,老二徐尔爵在徐光启跟前伺候。其余四个,有外地为官的,还有攻读科举的。

    徐尔爵扶着祖父坐好,看到老人根本不想动筷,自然知道原因。

    他的内心也很悲楚,但还得照顾老人。

    “祖父,您多少吃点。朝政繁重,您再这样,身子可怎么吃的消啊?”

    徐光启只是念叨。

    “这些都是囡囡爱吃的菜,以往每次吃饭时,她都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哎呀,和鸟儿似的,可好听了。”

    徐尔爵悄悄背身,擦了一下眼眶,忙道“小妹知道祖父惦记她,肯定会早日归来的。”

    徐光启幽咽一声,无力地问道“还没有消息吗?”

    徐尔爵有心说谎,可又知道,根本骗不过这个老人。

    “孙儿又派了人手,您放心,肯定能找着小妹的。”

    徐光启重重一拍桌案,弄的汤汁洒的到处都是,他也不管。

    “还怎么找啊?这都多少时日了?我可怜的孙女啊……”

    “祖父……”

    徐尔爵努力想劝,可话还没出口,他比徐光启哭的还厉害。

    兄妹当中,他和徐若琳关系最好。

    徐若琳杳无音信,他是最伤心的一个。

    这些时日,徐尔爵大撒银钱,还派了家仆四散畿辅各地,就是希望能寻到徐若琳的消息。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如今倒好,什么消息都没有。

    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徐若琳应该是没了。

    可他还是抱着万一的侥幸,一直坚持着。

    今日徐光启的发作,也让他崩溃了。

    祖孙两个正悲戚难扼时,一个仆人突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完全顾不得礼节。

    “老爷,孙少爷,孙小姐……孙小姐……她……她回来啦!”

    好似狂风过境,扫去万千阴云。

    徐光启和徐尔爵愕然抬首,怔怔地看着那仆人,仿佛出现了幻听。

    徐尔爵到底年轻,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不用仆人回话了,外面脚步匆匆,随即一朵白蝴蝶几乎是飞一样冲了进来。

    “雅雅,二哥,我回来啦!”

    整个室内瞬间明艳生辉,也为徐光启和徐尔爵的脸色增润不少。

    徐光启仿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盯着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努力想要将意识拽回来。

    徐尔爵却动的快,狂奔过去,抓着徐若琳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着。

    “小……小妹,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祖父多惦记你?你再不回来,祖父他……”

    徐若琳的眼泪也忍不住了,疯狂点头。

    “我知道,我都知道。二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徐光启终于活过来了,努力想要站起,可是头晕目眩,竟然做不到。

    “囡囡,我的囡囡……”

    徐若琳忙挣脱徐尔爵,奔到徐光启跟前,跪在老人面前,抱着老人的腿,一如从前。

    “雅雅,您最疼爱的孙女回来啦!”

    徐光启探出手,抚摸着徐若琳顺滑的头发,感受着熟悉的亲人气息,当真是老泪纵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边正上演一家人团聚的欢喜呢,仆人有些为难,但还是道“老爷,孙少爷,孙小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兵部侍郎侯大人和顺天府尹刘大人,也前来拜访。”

    徐光启一愣。

    “念台和若谷来了?”

    徐若琳忙道“雅雅,我就是跟着两位老大人一起回来的。”

    徐光启无暇多问,忙道“快快打开中门,迎了两位大人进来。”

    不多时,刘宗周和侯恂联袂入内,旁边还跟着一位中年文士。

    “玄扈公,多日不见,身体康健啊!”

    刘宗周和徐光启是老相识,说话随意些。

    侯恂则执礼甚恭。

    “后学末进侯恂给玄扈公请安。”

    徐光启可不敢拿乔,忙迎上来。

    “哈哈哈,念台和若谷可是稀客。今日登门,蓬荜生辉啊。你二位帮老夫找回孙女,大恩大德,实在是难以为报啊。”

    刘宗周哈哈一笑,道“这玄扈公可是误会了。徐小姐之事,我和若谷只是顺水人情。真正救了徐小姐的,乃是另有其人。”

    看来这背后还有故事,徐光启隐隐察觉到什么,倒也没有追问,而是看向那中年文士。

    那人上来拜礼。

    “后学末进张振秀见过玄扈公。”

    徐光启很客气回礼。

    “原来是张少卿。”

    贵客上门,还是恩人,徐尔爵亲自奉了好茶,主客安坐。

    “念台说救这孩子的,另有其人?”

    刘宗周把事说了,又道“那左梦庚少年英雄,虽千军万马当中,也英勇不凡。要不是他,徐小姐恐怕难了。”

    徐光启和徐尔爵听着过程,吓的冷汗淋漓。

    徐若琳攀着徐光启,想起那日的情形,依旧惊悸不已。

    “雅雅,枝柳和老黄都没在乱军中了,实在救不得。”

    徐光启默默点头,叹道“那少年能救了你,已是莫大勇气。回头,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听他说的随意,刘宗周和侯恂对视一眼,由侯恂开口。

    “玄扈公有所不知,那左梦庚虽是武人之子,可是却文武双全,天下少有。少年英才中,无出其右者。”

    这等人物,话自然不会乱说。

    既然出口,必有深意。

    徐光启目光一凝,看了看孙女,不免多想了几分。

    恰好此时徐若琳也道“雅雅,人都说您西学世间无双,只怕呀,现在不一定喽。那个左梦庚于各种西学,都有精深见解。孙女得了您的真传,竟然赢他不过。”

    徐尔爵忍不住了。

    “小妹岂可胡言乱语?祖父之学问,经天纬地,学贯东西。区区一少年,便是打娘胎开始学,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再说了,一个武人之子,又能见着几个西洋人?小妹莫不是被他哄了?”

    徐若琳性格本就好强,被这么质疑,当即忍耐不住。

    “好哇,这次我同左梦庚学了不少,咱们可以比试一番。”

    徐光启赶紧劝阻。

    “你这个丫头,没看到长辈们在吗?给你哥哥几分面子,可别弄的他下不来台。”

    徐若琳这才发觉场合不对,吐吐香舌,给几位长辈行礼后,转身去了后堂。

    徐光启又和刘宗周、侯恂、张振秀说了许多话,才将他们送走。

    回来后,老人安坐,陷入沉思。

    徐尔爵则高兴地走来走去。

    “小妹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孙儿立刻给家中去信,让他们也心安。”

    没得到徐光启回应,他不禁纳闷看去。见徐光启沉思着不说话,忍不住问道“祖父,,其中可有不妥?”

    徐光启醒过来,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你也是个笨的,就不想想,刘念台、侯若谷何许人也,今日为何登门?若琳区区一个丫头,真值得他们相送上门?”

    徐尔爵讷讷无绪,不禁问道“那他们是何用心?”

    徐光启却看的通透。

    “这么两位大物亲自站台,你说,咱们家还能怠慢了那个姓左的小子?”

    徐尔爵想不通。

    “那左梦庚不过一都司之子,怎劳的动念台公和若谷公为他奔劳?”

    徐光启眼睛看着虚无处。

    “刘念台醉心学术,还算尚可。侯若谷可是官场老妖,眼光毒辣。他既然如此这般,说明那个姓左的少年必有过人之处。”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再道“你就没发现,你妹妹回来这么一会儿,几次提到那个左梦庚了?她是多心高气傲的性子,从前可有男儿让她上心?”

    徐尔爵吓了一跳。

    “祖父,您是说小妹她……万万不可。即使那姓左的救了小妹一命,可他一个都司之子,也配攀附我徐府门第?”

    徐光启呵呵一笑,早已洞悉了一切。

    “都司之子,自然算不上什么。可有刘念台、侯若谷站台,谁又敢小瞧了他?”

    徐光启可不光西学厉害,宦游多年而不倒,心术也是厉害至极。

    “你妹妹旁的不成,西学已尽得老夫真传。可她却对那姓左的小子赞许有加,想来不是个样子货。”

    说着,徐光启迅速打定了主意。

    “待我问过囡囡,再做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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