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却十分淡然。

    他一撩衣袍，坦然靠在车壁上，望着黏在一起的母子俩默了会儿。

    “你的担忧，我也考虑过，以后我会多加小心的。铜矿捐了出去，表了咱们的忠心。

    你若担忧以后的日子，大不了咱们再拿手中的银钱，在京中再置办些产业。掏空家底总不至于，以后我国公爷的俸禄，也不至于饿着你和儿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裴枭小奶娃像是听进去了，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盯着小翘儿的脸，一会儿又盯着裴松的脸。

    裴松重又起了兴致，试探着抬手捏了捏小奶娃肉嘟嘟的手指。

    意外的，小家伙不光没有拒绝，甚至一把攥住了裴松的手指。

    裴松惊喜地瞪大眼睛，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这幅美好的画面。

    他僵着手臂，冲小翘儿不停使眼色，让她快看。

    小翘儿瞧父子之情破冰在望，赶紧帮忙往前推上一把。

    她把裴枭抱坐在自己膝头，让他跟裴松面对面。

    小家伙初始有些怕，往后咧着身子，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看着裴松。

    裴松紧忙表达友好，轻轻地叫了几声“小枭儿”。

    为了逗娃，准国公爷很没尊严地咧着嘴傻笑。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不哭也不笑，就那么呆呆望着裴松，眼中依旧十分警惕。

    小翘儿冲裴松努努嘴，裴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撩开小几上的盖布，底下放着一个木匣子，木匣子里都是

    小奶娃的玩意儿。

    裴枭小奶娃一瞧见木匣子，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咿咿呀呀地叫起来。

    他挥舞着两条小胳膊，跟一只展翅欲飞的胖蝴蝶一样。

    “你喜欢这个吗？”裴松拿出一柄哨子，放在嘴里轻轻吹了一下。

    小家伙像是不感兴趣，眼睛依旧盯在木匣子上。

    “那你定是喜欢这个。”裴松放下口哨，拿出一个画了年画娃娃的拨浪鼓。

    果真让他说中了，小家伙脸上立刻乐开了花，嘴巴里“巴巴，哒哒，啊啊，妈妈......”不停地变着花样叫着。

    “他真的最喜欢这个？”裴松惊喜万分，简直不敢相信。

    小翘儿点点头，弯下腰来，冲裴枭小奶娃说道：“让阿玛抱着一块玩好不好？”

    小家伙目光盯在拨浪鼓上，并没有反对。

    小翘儿两手举起他，递到了裴松怀里。

    裴松小心翼翼接下，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抱他的情景。软软的，小小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给弄伤。

    裴松手臂僵直，浑身紧张。

    小翘儿笑道：“他现在长大了，长成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了。”

    铁骨铮铮？

    这词儿被裴松乱用过，此时他一下便听出其中的讽刺。

    他不好意思笑了笑，搂着裴枭坐好，伸出一只胳膊，从小奶娃的腋下穿过，拦在了他的前面。

    裴枭并没注意到换了人抱他，一双眼盯在拨浪鼓上，伸着两只小肉手，拼命去够裴松手里的拨浪鼓。

    裴松摇了摇，盯着他

    的小脸问道：“你想要吗？你若是想要，就叫一声‘阿玛’，我就给你呀！”

    裴松问完自己先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幼稚无脑的话，是怎么突然之间，不经过任何思考，就从他嘴里蹦出来的？

    简直太吓人了。

    裴枭小奶娃却很习以为常，因为以前别人逗他时，也总是围绕着“要不要”“给不给”，来回纠缠好多次。

    他习惯了这样的逗弄，“阿阿，玛玛，哒哒......”无意识地回应着裴松。

    裴松抬手，把拨浪鼓递到裴枭小奶娃的手上。

    小家伙一把攥住，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手上跟抡着一柄大锤一样，甩来甩去。

    虽然不知道正确的玩法，但就是很开心。

    父子感情培养顺利，裴松决定乘胜追击。

    他握住裴枭的两只小手，掌心搓着拨浪鼓的长柄，轻轻地转一圈，“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

    裴枭小奶娃被触动了笑声开关，没来由地“咯咯”笑起来。

    裴松第一次听到儿子的笑声，简直比辅佐新帝登基还要开心。

    他握住小奶娃的手又搓了几下，小家伙笑得越发大声。

    小家伙再看裴松时，完全没了生疏感，流着口水说了一大串的婴语，词汇简单，无非“咿咿呀呀”“嗯嗯啊啊”“哒哒玛玛”......

    可裴松从小奶娃的表情中，愣是听出了赞美和表扬。

    他欣喜若狂，把小奶娃转过身来，面对面抱着。

    小家伙从善如流，捧着裴松的

    脸，好一阵钻研摩挲。

    先是摸摸他的眉眼，再抠抠他的鼻梁，甚至伸出一根手指，去裴松紧闭的唇上钻了一下。

    裴松不光不嫌弃，甚至有点鼓励。

    小家伙探索完之后，出其不意按住裴松的脸，张嘴就朝他的腮帮子啃了上去。

    口水横流，却惹得裴松心里开了花。

    ****

    裴家辅佐新帝登基，从龙有功。原宅邸不变，又赏赐给裴松一套国公府。

    国公府有待修缮，小翘儿母子自是得先到裴府落脚。

    马车刚拐上福禄大街，小翘儿便紧张起来。

    她抬手抿一抿鬓边的发丝，又摸一摸发髻上的钗环，最后紧张地低头检查一番身上的衣裙。

    一番检视，心里依旧没底，抬眼问裴松道：“我这样子，是否妥当？”

    裴松笑她道：“国丧期间，全民素缟，有什么妥当不妥当。”

    小翘儿瞪他一眼，心道：国丧是国丧，自己终归第一次以儿媳的身份见公婆，若是当众出丑，可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裴松玩笑道：“都说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才会心惊胆战。你娃娃都生了，四奶奶地位稳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裴松抖一抖怀里的小奶娃，逗趣道：“臭小子，你说是不是呀？”

    裴枭年幼无知，只知道奶好喝，拨浪鼓好玩，才不关心丑媳妇如何见公婆。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露出两颗洁白细小，糯米粒般大小的小白牙。

    小翘儿担心了一路，见裴松根本不

    理解她的心情，瞬间沉了脸色。

    裴松不敢再玩笑下去，收敛笑容，坐正身体，正色道：“银钗歪了些，正一正。”

    小翘儿抬手摆弄一番。

    “斗篷有些皱，抻一抻。”

    小翘儿忙又整理斗篷。

    ......

    裴松检视无误，郑重点头。

    小翘儿心中方安定了些，抬手把轿帘撩开一道缝，朝外张望了一眼。

    不远处的裴府门前，已经站定了好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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