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伤感，外头鼓乐、鞭炮声响起。

    佟嬷嬷为之一振，抹一把眼泪，催道：“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做什么，左不过以后还是伺候在主子身边，跟以前也没的差别。”

    玉彤、银纤两个也齐声附和，几人手脚麻利检查妆容，把大红的喜服帮小翘儿穿戴整齐。

    上下左右，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之后，喜娘拿过来一方红绸的喜帕，帮小翘儿盖到头上，又引着她来到床边坐好。

    喜娘叮嘱道：“新娘子，千万要坐住了，新郎官来之前可不能下地走动。”

    “有什么讲究嘛？”玉彤好奇。

    “此乃坐福，坐得越久，新郎官越珍惜，后半辈子越有福气。”

    玉彤撇撇嘴，暗自嘀咕，“老和尚坐得最久，新郎官可珍惜他们？”

    别的小丫头听了，嘻嘻哈哈笑起来。

    佟嬷嬷瞪玉彤一眼，斥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大喜的日子，提那些人做什么。管好自己的嘴巴，免得以后到了姑爷家，嘴上没个把门的，天天挨罚。”

    “她呀，回头让姑爷给她配个小厮，管住她就好了。”

    喜娘说笑，惹得玉彤脸上一红，扭身出去了。

    ****

    王媒婆走在前头，一进门先给梅老爷子道喜。

    梅老爷子今儿特意打扮过，一件簇新的玄色暗云纹长衫，越发显得清隽不凡。

    他含笑点头，目光越过王媒婆看向裴松。

    裴松今儿披红挂彩，喜气洋洋，越发衬得

    眉眼出众，身形挺拔。

    王媒婆说着喜庆话，引着梅老爷子到前厅上坐。

    裴松依着规矩来到跟前，庄重认真地鞠了三躬。

    王媒婆扬起调门，唱道：“新郎官给老爷子鞠躬致谢，谢您把如花似玉的新娘子许他为妻。”

    鞠完躬，又有人过来引着裴松到梅氏祠堂祭拜，一切礼数行完，方才引着他去了小翘儿居住的后院。

    小院张灯结彩，比外头更加喜庆。

    裴松不由自主弯起了眉眼，加快了脚步。可还没进门，便被玉彤率着一群小丫头给拦在门外。

    小丫头们一边拍手一边喊道：“新姑爷，新姑爷，要想打此过，红包先拿来。”

    裴松早有准备，冲身后一招手。石头掏出几十个小喜袋递了上来。

    裴松心急如焚，顾不得一个一个发，抓起一把，天女散花一般，朝人群中扔去。

    丫头、小子们蜂拥去捡，裴四爷脚步轻快进了大门。

    到了前厅门前，只见穿红着绿的喜娘把着大门，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王媒婆暗暗使个眼色，道：“新郎官，瞧我的吧。”

    媒婆、喜娘本是旧相识，今儿见了面，客气寒暄，两人左蹲一福，右蹲一福，讲了半天吉祥话，却还没说到正事儿上。

    裴松等不及，冲身后又一扬手。

    石头掏出两个大红喜袋，裴松接过走上前来，递给媒婆和喜婆每人一个。

    两人笑得合不拢嘴巴，双双给裴松行礼，从“儿女双全”到

    “子孙满堂”，能说的吉祥话，一个也没拉。

    她们俩一左一右引着裴松进门，一行人上了二楼新娘子的绣房。

    小翘儿盘腿坐在床上，听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小翘儿两手搅着红盖头上的流苏，一时无措，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屋里瞬时杂乱起来，紧接着床边一道红色的影子，靠在她旁边坐下。

    红盖头蒙着脸，小翘儿辨不出那人是谁。

    那人偷偷伸手过来，勾了勾她的手指。小翘儿狂乱的心跳，这才渐渐稳了下来。

    裴小四儿的手，熟悉又温暖。

    喜娘和媒婆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裴小四儿手指勾着小翘儿的手指摩挲，惹得她根本无心去听，竟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慌乱中，就听裴松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翘儿，咱们走吧。”

    紧接着，裴松手托缀了珠花的红绣鞋，帮小翘儿穿上，又把她轻轻抱起来，在众人的嬉闹中，步出绣房。

    他一口气把小翘儿抱到花轿旁，轻轻柔柔把她放进去，轿帘落下，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小翘儿一人。

    外面的喧闹沸反盈天，好像与她无关。

    小翘儿突然觉得这好像是做梦一般，一切都那么虚幻不真实。

    她正茫然，就听到轿外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丫头，我谢谢你。”

    外祖父的声音！

    小翘儿回过神来，慌乱想要掀开盖头，就听外祖父又道：“你别动，盖头要到夫家，等新郎官来

    掀，那样才能白头偕老，福贵双全。”

    小翘儿怔了片刻，哑着嗓子说道：“外祖父何须道谢，即便出嫁了，我也能天天过来看望您的。”

    梅老爷子道：“成了亲就是夫家的人了，自然要以自己家事为重，你不用记挂我。反倒是你这番赶来，圆了我当初没能亲自送你娘出嫁的遗憾，我应该谢你才对。”

    老爷子笑着笑着，眼角一丝浊泪低落，嘴里喃喃道：“此生无憾了。”

    一路后知后觉的小翘儿，此时方觉出一丝伤感来。

    她抿了抿唇，嘴里呢喃，“想来我额涅泉下有知，也应是无憾了。”

    鼓乐声重又响起，梅老爷子扶着花轿走了几步，方才作罢。

    花轿一路颤颤巍巍，像是走了千山万水，方才停下。

    早有乡邻簇拥在胡同口，等着一睹新娘子的美貌。

    喜娘把小翘儿从轿子里搀出来，又把红绸的一端塞到她手上。

    裴松在前，小翘儿在后，红绸颤颤巍巍连着两人，在熙攘热闹的恭贺声中，跨过火盆，在喜娘“红红火火，添丁添财”的祝福声中，进了大门。

    主婚人高声唱和，两人拜了天地，送进了洞房。

    裴松有点着急，不待喜娘发令，便要去掀红盖头。

    喜娘拿着如意秤敲了他手背一下，取笑道：“猴急猴急的新郎官，要掀盖头，也该拿上如意秤啊。称心如意，要儿生儿，要女生女。”

    原本还迫不及待的裴小四儿，手上拿着如意秤，反

    倒迟疑了。

    他缓缓一挑，轻薄如纱的红盖头高高扬起，露出小翘儿千娇百媚的俏脸。

    她含羞带怯，抿着唇，垂目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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