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和小翘儿两人如此生分，王媒婆倒是活泛起来，嚷着让他们别拘谨。

    两人这才隔桌坐下，却也不敢看对方一眼，正襟危坐，像是等着过堂的原告和被告一样。

    王媒婆自动自觉，当起了两人之间的传声筒。

    这边嘀嘀咕咕说两句，再到那边嘀嘀咕咕说两句。

    说的倒也都是些稀松平常的话，例如“保重身体”“莫要劳累”......

    反正没一句要紧的。

    裴松不敢久留，吃了一盏茶，起身匆匆告辞，道别作揖的时候，暗暗翘起了三根手指。

    他动作幅度小，旁人乱哄哄也看不出来。

    小翘儿眼角余光扫过，微微点了点头，拿帕子在唇角掖了掖，道一句“公子慢走。”

    围观的婶子大娘们，个个惊叹于裴松和小翘儿的美貌，直夸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王媒婆更夸张，拍着胸脯保证，说他们这一对儿，是她保媒拉纤二十多年生涯中，遇到的最般配的一对儿。

    众人哄笑，说她嘴巴大爱吹牛。

    王媒婆越发来劲，抬手往小翘儿身上一指，啧啧叹道：“这等样貌身材，这等风雅气度，把天庭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儿都比下去了，月宫里的嫦娥也不过如此。”

    众人一边叹着小翘儿的美貌，一边纷纷又端详起她来。

    只见她团扇遮面，粉面含羞，羞答答垂眸不语。窈窕身姿盈盈站在那里，像夏日里初绽的芙蕖花，娇艳出尘，美得高洁不可方物。

    佟嬷嬷暗暗打量小翘儿，不由也是感慨。

    眼前人哪儿还有紫禁城里威严高坐小祖宗的那番豁达气派，活脱脱一个二八年华小女儿的娇羞模样。

    褪去少年老成，这才是姑娘该有的样子。

    一天的光景，便在这样热热闹闹的氛围中过去了。

    人群散去，佟嬷嬷和韦福海被梅老爷叫去书房商议正事，屋里剩下玉彤和银纤伺候小翘儿卸妆。

    “主儿，真没想到，咱们这才团聚没多少日子，便又要分开了。”

    “奴才们还没伺候够您呢，以后您要是出阁了，咱们想再伺候，可是难了。”

    玉彤、银纤两个一唱一和，试探小翘儿的口风。

    “你们两个可是有了别的想法？”

    小翘儿一抬头，便看到镜中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丫头。

    “什么想法？”玉彤装糊涂。

    “是不是背着我，看上了谁家的小子？擎等着我出了门子，你们便迫不及待把自己也给嫁出去？”

    小翘儿索性吓唬她们。

    俩丫头吓得忙摆手否认，一左一右，扑通扑通跪到地上求饶。

    玉彤指天发誓，直说自己一心一意伺候主子，从未有过别的念头。

    银纤说，这辈子绝没有隐瞒过主子一丝一毫，如有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都是重誓，可见没有撒谎。

    小翘儿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正面对着她们，她拧眉问道：“那你们刚才那番做派，又是什么意思？”

    玉彤和银纤嗫喏会儿，索性不绕弯子了，问道：

    “主儿出阁，可想好了要带谁陪嫁过去？”

    小翘儿眨眨眼，反问：“这还用想吗？”

    “怎么不用想，听梅家的老仆妇们说，渝州不像京城，姑娘出门子少有带陪嫁丫鬟的，顶多也就带一个而已。咱们......”

    玉彤和银纤互看一眼，眼神极为矛盾。

    想来她们之前也纠结过，带谁不带谁，怕是也很为难。

    小翘儿被她们气得笑起来，抬手把她们两个扶起来，正色道：“你们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人，以后生生死死自是要一起的。

    我呀，以后定给你们寻个好人家，把你们安置好，觉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两人一听，双双笑起来。

    ****

    暮春时节，渝州的天气已经燥热起来。日头晒了一天，入夜之后屋子里依旧闷热。

    小翘儿的闺房在二楼，三面临窗，景致最好。

    佟嬷嬷安置之前，想要帮小翘儿把窗户关上，小翘儿借口热得慌，让她留下了西边那扇。

    “主儿，虽说天气热了，可后半夜风凉，小心伤了风。”

    佟嬷嬷不放心，扭头又叮嘱玉彤，“今儿你值夜，别睡那么死，回头记得帮主儿把窗户关上，免得着了夜风。”

    玉彤不敢怠慢，拍着胸脯应下。

    旁人都退了下去，玉彤陪着小翘儿说了会儿话，二更鼓响起来的时候，小翘儿打了两个哈欠。

    玉彤识趣告退，准备关窗到外间歇着。

    小翘儿抬手阻止她，道：“你别动了，这屋子白

    天晒一天，到了夜里燥热得很。关上窗户，跟个火炉子似的，还怎么睡？”

    “可是，嬷嬷嘱咐过......”

    小翘儿一扬手，不以为意道：“嬷嬷到现在还把我当小孩子看，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难不成我热得睡不着，你们就高兴了？”

    “主儿说的哪儿的话，咱们伺候主儿，自然不是为了给您添堵的。”

    玉彤从善如流，道：“主儿说不关，那就不关，等后半夜我醒了，再来给您关上。”

    玉彤说完，又到床边给小翘儿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告退。

    小翘儿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一直熬到三更鼓响起来的时候，方才蹑手蹑脚起身。

    桌上一盏琉璃灯，她轻轻托在手上，蹑手蹑脚走到窗边，借着灯光往外瞧。

    天上一弯上弦月，院中黑漆漆一片。

    一阵夜风过，吹得满院花草树叶微微晃动，如在黑暗处隐藏了怪兽。

    小翘儿后背发凉，不敢耽误，心道肯定是自己会错了意。

    她正准备放下灯盏关窗安置的时候，就听见外头突兀地响起一声鸟叫。

    循声看去，只见院墙上露着一个圆圆的脑瓜子，黑乎乎的瞧不真切。

    小翘儿眯着眼睛细瞧，只见那黑影飞身翻过墙头，从容不怕向这边走来。

    走到亮光下，定睛看去，不是裴小四儿又是何人。

    他走得从容不迫，比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要洒脱自如太多。

    小翘儿的心跳也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一下，失了

    自己的节奏。小姑奶奶甚至忘了呼吸，差点喘不上气来。

    裴松仰脸看她。琉璃灯盏被她托在腮边，淡淡灯光映得她的脸娇花一般美艳，如画中仙一般。

    裴松冲她笑一笑，欻的一下飞身跃起，眨眼的功夫，便从窗户进来，稳稳落到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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