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远在渝州，又是隐姓埋名，若是得了机会参与渝州铜矿开发，倒也是一桩好事儿。

    依着我们兄弟对阿玛的了解，他老人家必然不会同意。可是现如今朝中局势动荡，圣宠虚无，说不定什么时候便如云烟散去。为了长远考量，咱们也须多些银钱傍身才行。

    二哥我思前想后，这才拿定了主意。希翼四弟只管去做，我自会做好探风和放哨的工作，以后万一被爹爹察觉，二哥我也绝不会让你一人承担。

    裴家兴起于祖父，繁盛于阿玛，咱们兄弟自然不能落后，得为了裴氏一脉传承出把子力气。

    ......”

    裴松一口气读完，方才醒悟过来。当时二哥几次欲言又止，在临上船之时，也未把这些话说出口，想来也是担心兄弟之间产生分歧。

    现如今二哥和盘托出，坦诚相见，裴松心中顾虑减轻了不少。

    只是，借着阿玛的名头，总归不好。有些事儿，须暗着来才行。

    他仔细琢磨几日，终于想出一条妙计。

    他把石头叫来，如此这般，详细地吩咐下去。石头不敢耽误，快马加鞭回了一趟京城。

    亲事提上日程，一切按着老礼儿来办。裴松和小翘儿两情相悦，自然省去了问名、纳彩、纳征等环节。

    四月初二这日，是约定好下聘的日子。

    杨老先生是掌礼人，另外还请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媒婆，名唤王香姑。

    王香姑五十多岁，保媒

    拉纤二十多年。

    一大早，她穿红着绿，脸蛋上涂了两个圆丢丢的红脸蛋，头戴一朵大红花，抽着旱烟便来了。

    一进门，看到满院子的聘礼整齐摆放，一应俱全，便啧啧地夸了起来。

    裴松准备的聘礼十分齐全，第一件，便是一对儿肥硕的大雁，用大雁做聘礼的习俗由来已久，裴松亲自进山猎来的。

    大雁羽毛依着惯例被涂成红色，身上还系着红色彩绸。

    再往后，二十种花色的绫罗绸缎，每样两匹，都是从渝州城里最好的绸缎铺里新买的，新崭崭、亮闪闪，摆放在箱笼上。

    十种茶点糕饼，各自备了两份，用十种颜色的彩纸包裹着，透着喜兴。

    唯一瞧着普通的，便只有金银器物一项。

    大约时间短，首饰铺子来不及准备，瞧着花色稍稍普通了些。

    不过，比起普通人家，那已经是十分好了。

    王媒婆咂舌审视一圈，嘬一口旱烟，对裴松高高地竖起大拇指。

    “公子果真是个讲究人，这番用心准备，让老婆子我开了眼啊。”

    她扭头又跟前来看热闹的邻里夸耀，道：“要是都像公子这般细致用心，这天底下便也没有娶不上老婆的光棍了。”

    邻里们自然也附和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对裴松从里到外地猛夸一通。

    裴松心里却是着急得很。

    姑婆婶子们一旦拉起家常，那可就没点儿了，他心里着急啊，盼望着早点见到他的小仙女儿，早点把婚期给定下

    来。

    裴松暗暗扯一扯王媒婆的袖子，朝大门口使个眼色。

    王媒婆心里明镜似的，笑着眨眨眼，抬手把旱烟锅磕一磕，别到腰带上，一挥手，扬起调门喊一句：“咱们这就出发，耽误不了你去会心上人。”

    这边话音落，那边鼓乐笙箫已经奏了起来。

    众人抬上聘礼，一路热热闹闹往梅宅而去。

    ****

    玉彤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远远在街角看到送聘礼的队伍过来，忙拎起裙摆往回跑。

    进了后院，老远就喊着：“来了，来了。”

    小翘儿正坐在镜前梳妆，听她这么一喊，心头颤了一下，扭头往外看的时候，被佟嬷嬷轻呵了一声。

    她吓得吐一下舌头，忙又端正坐好。

    佟嬷嬷正帮她梳头，一边拿着桃木梳子把她如云般的长发梳理平顺，一边叮嘱道：“今儿人多眼杂，主儿可得小心些才好。平常背人处怎么腻歪，旁人瞧不见，咱们也都当没看见，装聋作哑也就算了。

    今儿瞧热闹的人多，保不齐谁家的长舌妇寻一两个错处，到外边宣扬去，反倒容易毁了主儿的名声。”

    “谁会那么无聊？”

    小翘儿质疑，扭头见佟嬷嬷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瞬时气焰被扑灭，不情不愿抿紧了唇，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嬷嬷说得是。”

    可心里依旧跟猫爪子抓挠一般，心痒难耐，不由自主伸长脖子用眼角余光往外探瞧。

    佟嬷嬷沉了脸色，起身站到她旁边，故

    意挡住她的视线。

    “主儿别不当回事儿，人言可畏，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的。”

    佟嬷嬷这阵子总念叨这一套，小翘儿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行行行，都听嬷嬷的。”

    小翘儿无奈妥协，却暗暗冲一旁的玉彤递了个眼色。

    玉彤点点头，悄悄却步退了出去，绕开佟嬷嬷视线所及，从廊下绕着往前厅跑去。

    聘礼被摆了满院子，看热闹的乡邻正凑在一堆儿观瞧品评。

    前厅里，杨老先生和梅老爷子并排坐在当中。

    “梅兄，此乃礼单，请过目。”

    杨老先生脸上笑成一朵花，双手递上一份单子。

    梅老爷子接下，展开匆匆扫上一眼，合上放到一旁。

    在此之前，他曾叮嘱过裴松，聘礼千万不要铺张奢华，过于打眼，回头惹人眼红嫉妒，反倒容易招惹事端。

    这小子倒好，金银上无处施展，便把功夫用在琐碎上。光嫁衣的布料都准备了那么多种，原本想定于秋天的婚期，看来得依了他的意思，定在冬天才好。

    梅老爷子心里暗暗吐槽。

    裴松此时正端坐在堂上喝茶，全没料到自己的大手笔，在梅老爷子心里反倒起了坏作用。

    杨老先生打趣道：“咱们这两把老骨头啊，以后喝茶下棋种种花草，少掺和年轻人的闲事儿。你擎等着养足了精神，来年哄重孙子吧。”

    “就是就是”，王媒婆一听这个话题，可算是找到了能插话的裉节儿，忙说道：“公子小姐

    金玉良缘，今年新婚燕尔，明年就抱一个大胖小子。”

    喜庆话谁都爱，两位老爷子一听，也都笑得合不拢嘴。

    裴小四儿抿了抿唇，没好意思大剌剌笑出来，可不由自主弯起的眉眼，高高扬起的嘴角，无不昭示着他的欢喜。

    “梅老爷子，斗胆问一句，您看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合适呀？”

    王媒婆没忘裴松的嘱托。进门前，清俊儒雅的公子哥儿暗暗扯她的袖子，告诉她婚期尽量往前提，能选在夏天，就别拖到秋天。

    梅老爷子捏着胡子捋了会儿，道：“嫁衣、绣活儿，都没准备呢，怎么也得半年时间，就定到腊月吧。”

    裴小四儿一听，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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