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成脸上微恼，语气笃定，道：“定是那个悍妇无疑。”
裴松知他手中必然没有证据，劝道：“我劝曹大爷莫钻牛角尖，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怎可凭着猜忌便给人定罪。”
曹家成不甘心道：“正因为没证据，我才下定决心彻查。”
裴松笑笑，不知再怎么劝他，便默不作声垂眸喝茶。
人的关系浅时，说多了反而是负担。
过了一会儿，有家仆过来传话，说是商号掌柜的有要事商议，曹家成匆忙告辞离开。
屋里只剩两人，小翘儿小心翼翼问道：“裴四爷，依你的意思，这幕后黑手，会是谁呢？”
裴松眨眨眼，漠然道：“明面上的凶手，必然不是真凶。”
“难不成真的不是王氏？”
裴松扭头正色看向小翘儿，道：“依着曹老夫人的脾性，她定然不会为了保住儿媳，而惹下自己儿子的。”
“那又会是谁？”
小翘儿一脸愕然，越想越觉得恐怖阴森，后背发凉。
裴松幽幽道：“从利益受损来分析，曹家大爷突然蹦出一个儿子，谁的损失最大？”
小翘儿眨眨眼，不确定道：“曹家二爷？大爷原有三个女儿，祖上家产势必会落到二爷的儿子们身上。”
裴松点点头，却也没有再往下说。
小翘儿有点不可思议，问道：“兄弟之间，也会如此勾心斗角吗？”
曹家两位兄弟，小翘儿都是见过的，大爷曹家成行事爽利，威严外露；二爷曹家宣为人
和善，脾气柔和。
难不成，表面上最没脾气的那个，才是背地里最为凶狠，并露出獠牙的那人吗？
小翘儿一脸难以置信。
裴松放下茶杯，笑着反问：“你生在皇家，皇子夺嫡的戏码见得还少吗？”
小翘儿一想也是，自嘲笑笑，道：“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些日子，我以为自己跟寻常百姓女子没什么差别。”
她没心没肺扯一扯自己的棉袍，眉眼轻笑，神情豁达，问道：“大约我这样的穿着，旁人也看不出我曾是一位公主。”
裴松凝眸看她，突然想起秋日的那次相遇。
她霸道蛮横拦住自己的去路，艳阳下，聒噪彪悍，跟女匪徒一般。
谁又能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命运之手翻云覆雨，两人机缘巧合捆绑到一起，竟产生了扯不断的纠缠。
缘分，果真奇妙。
裴松凝眸细看，只见她低头喝茶，恬静淡然，眉目流转间，鲜活如一株挂了露珠的幽草。
果真紫禁城外更适合她，逃出来也是宿命。
小翘儿沉思片刻，提议道：“咱们要不要跟曹家大爷提点一二？”
她扭头看裴松，鬓边一缕发丝垂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
裴松支肘托腮，凝望着她，竟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小翘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裴松方才回过神来，惊慌问道：“你说什么？”
小翘儿一嘟嘴，把问题又重复一遍。
裴松道：“咱们和曹家人萍水相逢，
不过是通过蛛丝马迹猜测而已，如若跟曹家大爷说了，事儿反倒大了，万一猜错了，离间了人家兄弟、夫妻情谊，反倒不好。”
裴松虽年轻，为人处世却是思虑颇深，让人挑不出毛病。
小翘儿点头，扭头看他依旧盯着自己，诧异道：“干嘛盯着我看？难不成我脸上有脏东西？”
她抬手在脸颊擦了一把。
裴松一眨眼，心头闪过一个坏念头，他假意说道：“你脸上怎么有一片黑，莫不是刚才偷炭去了？”
“哪儿？”小翘儿懵懂，仰着脸等着裴松给自己指明。
裴松假装好意指引，指腹在她脸上抚过，触感光滑细腻，诱得他不忍心离开。
“你骗我？”小翘儿见他神情异常，顿时警觉起来，往后扯了扯身子。
裴松轻笑，索性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道：“小傻瓜，你还真是好骗。”
“不理你了。”小翘儿扭脸看向一旁，只留下一个侧影给裴松。
裴松凑近了些，抬手到她脸庞，不等她往后躲，指间夹起她鬓边碎发，帮她掖到耳后。
他语气淡然，全不似刚才那般玩笑，嘴里喃喃说道：“咱们以后生了儿子，必要教导他们互敬互爱，万不能因为家财权势明争暗斗。”
儿子？
他们？
裴四爷想得可真远呢。
小翘儿瞥他一眼，眉眼带笑，故作矜持斥道：“谁要跟你生儿子？”
“不生儿子？”
裴松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道：“生女儿也一样，我
都喜欢。”
虽然没看到他的脸，却也通过他的语气，听出他的笑意。
小翘儿终是害羞了，一捂脸，道：“你脸皮可真厚。”
“厚吗？”
裴松假意认真，两手捏了捏双颊，扳着小翘儿肩头，迫使她转过身来，非要让她摸一摸不可。
两个人正笑闹，石头从门外一下子冲了进来。
三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尴尬得谁都说不出话来。
小翘儿红着脸，低头起身，故作镇定往一旁去了。
裴四爷原本灿烂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在脸上。
他狠狠瞪一眼石头，咬牙道：“狗撵着你尾巴了？出来这些日子，把规矩都忘光了？下回进来能不能先通报一声？”
石头拍着胸脯，点头应下。
“什么事儿？”裴松没好气儿。
“四爷，曹家二爷在门外等着，说隔壁三叔家赶乱岁嫁女儿，问您和小姑奶奶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赶乱岁是什么？”
裴松和小翘儿都没听过这词儿，双双看向石头。
石头道：“就是老百姓赶在年下娶妻嫁女。这时候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人间百无禁忌。”
“原来是这样，那咱们可一定要凑凑热闹，瞧瞧人家都怎么办喜事的，以后轮到自己时，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抓瞎。”
裴松一本正经调侃，石头都听不下去了，哈巴狗一样奉承道：“四爷说笑，轮到您娶亲的时候，您只管踏踏实实当新郎官，跑腿的事儿交给奴才，一准给您安排的
妥妥当当。”
裴松偷眼瞧小翘儿，见她别过脸去，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他扭头假意斥石头道：“就你贫嘴，喏，给爷准备些银子去。”
“要银子干嘛？”石头纳闷。
“婚礼的热闹是白凑的？不得给新娘子添点嫁妆吗？回头新娘子一高兴，拉着咱家小姑奶奶念叨几句，我可就便宜大发了。”
裴四爷这张嘴呀，啥时候变得这么贫了？
小翘儿瞪他一眼，一副“你再说，就让你打一辈子光棍”的表情。
裴四爷眨眨眼，见好就收，闭嘴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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