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本还咬牙忍着，听到最后一句时，身子不由发起抖来，她仰脸看向乌泰，神情悲伤，满眼蓄泪。

    塔娜士气被挫，乌泰目的已经达到。

    他一挥手，慢语道：“这回就算了，如有下次，决不轻饶。”

    说完，都没再看塔娜一眼，自顾自打马往前而去。

    塔娜心有不甘，却不敢再有任何过分的言行，垂眸冲小翘儿道：“王妃，请吧。”

    小翘儿又是惊恐，又是疑惑，却也不敢多说多问，她急步往马车方向走去。

    乌泰的暴躁和不可一世，在京城时隐藏得很好，一度让小翘儿误以为他会是一个大哥哥那样温柔和善的人。

    可终究是自己太过单纯，看不透别人的伪装。

    想来也是，乌泰扼守北疆，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打仗。

    北方的部落打起仗来，如狼群争斗一般凶残。浸染于那样的环境下，即便天性温柔绵软，也会把人锤炼得钢铁般冷血无情。

    今日乌泰卸下伪装，他的狂放暴躁，不可一世，心有反骨，统统表现出来。

    无一不在提醒小翘儿，日后行事得越发小心才行。

    小翘儿心里思量着，手脚并用艰难爬上马车，撩开车帘一看，裴松依旧晕着，身子软绵绵窝在车厢的一角。

    小翘儿实在不忍，帮他拢了拢四肢，又把脑袋摆正了些。

    忙完这些，马车继续向北行进。

    裴松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日落西山时，

    方才幽幽醒转。

    他尚未睁开眼睛，先捂着脑袋，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

    小翘儿生怕他脑袋受伤，忙凑过来问道：“很疼吗？要不要紧？”

    裴松慢慢睁开眼，就见小翘儿苍白的小脸在正上方。

    那双眼莫名熟悉，把他吓得一愣。

    他眨了眨眼，试图分辨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小翘儿见他逐渐清醒，柔声道：“你要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到了下一个镇子，让乌泰派人找大夫瞧瞧，莫耽误了。”

    裴松摆了摆手，挣扎着坐起来。

    小翘儿从一旁搬过来一张小几，放在两人中间，又拎过来一把小铜壶和一个粗瓷的茶碗。

    她一边倒水，一边说道：“条件简陋，只有积雪烧水可用，你将就些，兴许到了察哈尔，条件便没这么艰苦了。”

    她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惹得裴松暗暗朝她瞧了好几眼。

    裴松喝了一口水，捂着脑袋沉默片刻，渐渐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儿。

    他慌忙抬头，问小翘儿道：“我晕倒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小翘儿眨眨眼，“他们把你抬上车，便继续赶路了，并没别的事儿发生。”

    “乌泰到底什么意思？”

    小翘儿叹口气，“这事儿说来话长，那人十分狡猾残暴，咱们以后都要小心些才行。”

    裴松拧眉，转身撩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天色已晚，一轮红色的夕阳即将没入天边。

    天地苍

    茫一片，唯那一点红，分外惹眼。

    “咱们这是在往察哈尔的路上？”裴松声音发紧。

    小翘儿点头，安慰道：“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他定是不敢把你怎样。先假意屈服于他，等着机会逃脱便是了。”

    小翘儿说得轻松。

    裴松突然探身过来，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裴松的问题，困扰了小翘儿一整天。等待她的是什么，委身于乌泰，为了活命做他谋反的帮凶？亦或做一枚贞洁烈女，誓死不从，然后不惜自残保存名节？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不能对裴松如实说。

    裴松一路追着赶来救他，必然不是为了看到这样的结局。

    经过短暂相处，小翘儿看出了裴松的真性情，越是觉得他正直热血，越是不舍得他轻易涉险。

    如若为了乌泰对她的强取豪夺，而让裴松跟乌泰起了敌意，做出些头脑发热的事儿来，那是小翘儿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再纯真的爱，再深刻的爱，都不能以牺牲对方为代价。

    那样做，无异于把裴松推入火坑。

    裴松是个好人，小翘儿不忍。

    她笑了笑，装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说道：“乌泰千方百计掳走我，单单只是为了面子吗？”

    裴松刚刚恢复意识，头脑仍旧发晕，一时被她给问住了。

    他茫然摇头。

    “如果为了面子，他大可把我押到京城去，迫使我的皇帝大侄儿对我严加惩罚，再换

    一个更听话的公主和亲察哈尔。可是，他没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只能说明一点，乌泰这人厚脸皮，根本不把面子当做一回事儿。”

    小翘儿撇着嘴，像是说寻常家长里短的八卦一样。

    裴松笑了笑，又是“皇帝大侄儿”，又是“乌泰不要脸”，这姑娘还真有大将风范。

    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猛虎紧随其后，而不心惊。

    她绝对是个干大事儿的人。

    既然事情到了如此田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松也像小翘儿那般释然，端起水碗咕咚咕咚豪饮一通。

    越喝肚子里越是咕噜噜乱叫，让他很是不好意思起来。

    小翘儿见了，忙从一旁拿过来一个小布包，一层一层揭开，露出一个白胖的大馒头来。

    “我知道你肯定饿坏了，特意给你留了干粮，快吃吧。”

    小翘儿把馒头递到裴松手里，裴松也不推辞，接下便咬了一大口。

    他狼吞虎咽吃了两口，才想起来问小翘儿，“你吃了没？饿不饿？”说着准备把剩下的馒头掰开，分给小翘儿一半。

    小翘儿摇摇头，抬手制止他，含笑看着他，催道：“我吃过了，你快吃吧。”

    裴松果真饿惨了，昨夜赶了一夜路，今日白天又水米未进，此时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吃起来。

    富贵世家的公子哥，何时这么落魄过？永安寺再

    清苦，也还有萝卜白菜用以下饭。

    可是现在，裴四爷干啃一个大馒头，吃得津津有味。

    吃得快，嚼得多，难免噎得慌。

    裴四爷被噎了个大白眼，端起水碗时，方才发现已经见了底儿。

    小翘儿一边让他慢点吃，一边提起铜壶帮他蓄水。

    车外有人吆喝，说王爷有令，晚上不停，继续赶路。

    小翘儿撩开轿帘往外看，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月朗星稀，难得的晴朗天气。

    小翘儿突然又生出几分孩子心性，弯着眉眼道：“以前在宫里时，我最喜欢满月，每逢十五，便深夜溜出寿安宫，到处装鬼吓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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