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后这阵子心情愉悦，有一种即将逃脱牢笼的感觉，此时正跟几个小宫女摸牌玩。

    一听毓贵妃声调不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使个眼色让苏叶把人都给遣散下去。

    屋里安静下来，方才抬头瞧了毓贵妃一眼，将她上下一打量，没好气地问道：“难得我轻省几天，你又来烦我。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儿？”

    毓贵妃委屈巴巴凑上前，却也没敢上座，歪坐在脚踏上，边给苏太后捶腿，边开口道：“老祖宗嗳，人家可都骑到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了，眼瞅着咱们娘俩挨欺负，您可不能不管啊。”

    苏太后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其中的暗涌和凶险，她比谁都清楚。

    这地界，杀人不用刀，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置人于死地。

    “说吧，这回又是后宫里哪位妃嫔找你的麻烦？”苏太后端起茶盏，吹开浮叶，轻抿了一口。

    毓贵妃是她亲外甥女，谁又敢欺负她？除非不想活了。

    苏太后心里有底儿，说话便也不慌不忙的。

    “这回倒不是因为妃嫔。”毓贵妃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腿，神色也透着心虚。

    “不是妃嫔？难不成你主子爷？”

    “不关主子爷的事儿，是......是王皇后。”

    毓贵妃小心翼翼，暗暗打量苏太后的脸色。

    苏太后和王皇后明和暗不和，是后宫里人尽皆知的秘密。

    当年万岁爷大婚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贝子，在一众皇孙当中，很不

    起眼。

    苏太后为了扶植他的力量，千方百计娶了王家女，目的不过是为了借王家的兵权。

    现如今，万岁爷江山坐稳，苏太后便有了别的担忧。

    王家人丁兴盛，人才辈出，朝中、边疆都培植了不少心腹。苏太后很怕有朝一日他王家功高盖主。朝中、后宫，内外一勾结，再把万岁爷给架空喽。

    大綦朝百年的基业，可就毁于一旦了。

    外戚专权，历史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太后顾念着苏家，却时刻忌惮着王皇后顾念王家。婆媳之间，便隐隐暗生了不少矛盾。

    毓贵妃便是在两方博弈之下，进了宫，得了宠。目的还是为了扶植苏家的力量，制衡王氏。

    毓贵妃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每次在太后面前一提王皇后，所求之事必是十拿九稳。

    这一次，她如法炮制。

    只见她委屈巴巴，冲苏太后说道：“还不是因为晋阳在文华殿受欺负这事儿，要是寻常，我们娘俩也就忍了，但一想到现如今文华殿乃是宫里最后的清静之地，如果也被王家染指，那他们可真就一手遮天了。

    外人都道咱大綦朝成王家的天下了，我这不是替万岁爷，替老佛爷您，抱屈嘛？”

    苏太后最听不得这样的话，脸色已经阴沉起来。

    她状若无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受了什么委屈，你只管说，能替你做主，自然不会委屈了你。外头王家，里头王家，这些话以后轻易别再说了，少

    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你以为人家会笑话王家不自知，失了臣子的本分？人家只会笑咱们万岁爷，守不住老祖宗的江山，笑我姓苏的，被儿媳妇欺压。”

    苏太后重重把茶盏放到桌上，“啪”的一声响。

    毓贵妃脸上胆怯，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又道：“老祖宗明事理，眼光长远，奴才知错了，以后一个字也不会提了。

    以前晋阳没去文华殿，咱们也不知里边的情形，去了方才瞧出端倪，却原来太子爷身边也被王家把持着。

    万岁爷英明，为太子选了一文一武两个伴读，武的不用说，必然出自王家。文的裴松，他老子乃是万岁爷极信任之人，把他安排在太子身边，可真是主子爷的良苦用心。

    可有些人却把这好心，当做拉拢培植自己力量的手段，而且手法十分龌龊。”

    毓贵妃说完一顿，神色夸张看了眼苏太后。

    苏太后拧眉，催道：“你少卖关子，痛快点一五一十给哀家说清楚。”

    毓贵妃忙又道：“王皇后想把裴松收为额驸，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也都瞧出来了。可奴才以为，儿女们的亲事，关系着孩子们未来的幸福，自是要他们互相倾慕，才最要紧。

    可皇后娘娘她，居然授意太子爷和那个王谏，明里暗里撮合临安和裴家四小子。晋阳瞧着，也是替他们脸红呢。”

    毓贵妃嫌弃地撇撇嘴，好像王皇后和临安母女做了多伤风败俗的事儿

    。

    苏太后后知后觉，喃喃道：“果真是这样，那可就伤及咱大綦的江山根基了。”

    “可不是嘛？”

    毓贵妃忙附和，“万岁爷跟前就属裴大统领忠心耿耿，王家再通过儿女姻亲把他拉拢过去，于主子爷可是不利呢。

    虽说有些话咱们不该说，可太子终究是储君，若他起了什么不好的念头，咱们万岁爷可就身陷危险了。”

    苏太后听她说完，沉眸思量片刻，低语道：“姓裴的是万岁爷的心腹，没那么容易被收买，你多虑了。”

    毓贵妃一听，扬声道：“老祖宗嗳，您糊涂呀，以前裴家中立，谁也不靠，自然一心一意护着万岁爷。

    可是，万一临安嫁入裴家，裴家自然有了偏倚，还会一心一意抱着万岁爷的大腿吗？只怕早改换门头，护着太子，护着王家了。”

    “那你说，怎么办？”

    苏太后放下茶盏，也无意再跟毓贵妃周旋。

    “唯一的办法，自然是不能让临安和裴松......”

    毓贵妃一边说一边斜睨着苏太后的反应，见她没有反驳，继续道：“当然，如果促成了裴松和晋阳的婚事，那自然就把裴家拉拢到咱们这一边了。

    除了裴家，还有他们的姻亲，自然也会一并过来。无形当中，也算是削弱了王家的势力。如此大好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你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落在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上。”苏太后抬手在毓贵妃额头重

    重点了一下。

    毓贵妃顺杆爬，忙攀附上苏太后的胳膊，摇着撒娇道：“老祖宗火眼金睛，观音菩萨在世，什么也逃不脱您的眼睛。”

    “你呀，一会儿夸我是菩萨，一会儿又骂我是孙猴子，看我不罚你。”

    苏太后咬着牙，面露狰狞，语气却满是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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