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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你跪下
    什,  什么?跪下?一言不合就罚跪?

    申姜震惊,申姜委屈,动不动就叫人下跪,  指挥使您怎么了?这不是您的风格啊!

    他转向娇少爷,  想要用眼色问个意见——

    娇少爷给了他意见,  冲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跪吧。

    生怕申姜脑子直不明白,  他又加了一句“就用死者的姿势。”

    申姜瞬间明白,  这是让他还原现场?您二位倒是早说啊!

    换了别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干,  可他刚挨过板子,  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呢,就死者那反剪手手脚被绑脸贴地撅屁股朝天的跪姿,他怎么来?来不了啊!

    仇疑青“嗯?”

    不用多的,只一个鼻音,申姜就懂了,  来不了也得来!这俩哪是怜香惜玉的?非让他跪,非让他跪!不是,  你俩玩什么不行非得玩我么!

    然而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百户,  只能跪了。

    仇疑青和叶白汀照着图画上比例,  一起退后了几步,  驻足细看。

    叶白汀“不太像欣赏。”

    仇疑青“也没什么好欣赏的。”

    叶白汀皱了眉“往前推作案时间,  该是深夜,  这种距离,黑灯瞎火的,  应该看不清?”

    仇疑青颌首“也不像在思考怎么杀,  凶手明显有很强的计划性,  什么步骤先什么步骤后,安排的很好。”

    叶白汀若有所思“这是与主街相连的暗巷,凶手在此悠闲行凶杀人,不怕被人知道,除了夜色掩映,是不是还确定……死者不会招来人?”

    仇疑青眯眼“如此,凶手对四周环境该很熟悉,也对——”

    叶白汀目光一凛“也对死者非常熟悉。”

    “我……属下我可以起来了么?”申姜以别扭的姿势跪在地上,弱弱挣扎。

    然而没人理他。

    叶白汀继续“死者左边颈侧的致命伤非常深,伤口在后颈痕迹位置靠下,几乎齐肩,前颈则靠上,过喉,伤口贯穿方向应该是从后往前,角度如此偏差,该是凶手左用将死者摁在地上,右手持凶器,完成这个过程。”

    仇疑青颌首“伤口深,却不见反复模糊,二次下手痕迹,凶手对人体要害应该有一定的了解,可能有武功,但武功不高。”

    “有,有点麻……二位爷……我能起来了么?”申姜感觉自己要死了。

    然而还是没人理他。

    叶白汀“这个下跪的方向有点奇怪……对面好像是青楼?”

    仇疑青“妙音坊,姑娘卖艺不卖身,做的是‘知音’生意,琴师最贵。”

    你们还说,还说!到底有完没完了?能不能让我起来,你俩再甜甜蜜蜜?屁股真的好疼啊……

    申姜正哼哼着,想着得琢磨个主意让这俩人看看他,突然就见仇疑青不满的看过来“你为什么还趴在地上?”

    叶白汀还‘关切垂问’“手断了?”

    申姜……

    你俩是不是人!叫老子起来了么!不叫老子怎么敢起!明明是你们的错还倒打一耙,百户就可以这么侮辱么?百户不是人吗!

    怎么,玩了半天小情趣翻车了,恼羞成怒,折腾别人泄愤?

    申姜又后悔了,刚刚光注意屁股疼了,没仔细听,这俩人怎么就聊崩了?好像是……妙音坊?姑娘卖不卖身?

    卖不卖身的,同你们有什么关系,难道——

    你们要一起去青楼玩?

    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时,申姜整个人都麻木了,什么都不想,就想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然而另外两个男人却没有想放过他。

    叶白汀指着现场图上的脚印,问他“这上面看不出来,你亲自去过现场,一定记得,这脚印看起来有何特点,是男是女?”

    申姜……

    这他怎么知道?

    他努力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分辨不出来“这脚印并不深,只是有,这两天又没下过雨雪,地上不泥不泞……真看不清。”

    他可没有凭脚印认男女的本事,不懂,就不能瞎说,万一说错了,误导了破案方向,怎么办?

    叶白汀“我只问你,那脚印大还是小?”

    申姜“不,不大也不小吧,算是中等?”

    叶白汀皱眉“宽还是瘦?”

    申姜缩了一下,声音更低“不,不宽也不瘦吧……就中等?”

    叶白汀翻了个白眼“跟你的比呢?你自己的脚印总熟悉吧!”

    申姜这下不结巴了“那肯定不如我的大,也不如我的宽。”

    叶白汀沉吟,所以凶手一定是身高体重不超过申姜的人,若是男子,一定不胖。

    “稍后有暇,本使去看看,”仇疑青问申姜,“发现尸体的人怎么说?”

    申姜“甘泉街虽然热闹,但郡马死在和街道相连的巷里,有墙遮掩,倒没那么显眼,巷子往里走没什么门,有也是别人家的偏门小门,平时锁了不怎么出入的,这才日头那么高了才被发现。第一个发现的是个婆子,因为不认识,又觉得挺吓人,直接报了官,说是没动任何东西,现场就是咱们看到的样子……”

    “我问了她,从昨天傍晚到早上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听到什么动静,她说都没有,就和平时一样,没见到过生人,郡马她也不认识,没见过,昨天晚上睡得早,附近也没什么奇怪的动静,要说吓人的,就是这入了冬,夜风冷的很,呜咽呜咽的,跟谁在哭似的……”

    叶白汀“所以她不知道死者身份尊贵,是个郡马。死者家属呢?可见到了?”

    申姜“得是京兆府的那批孙子过去,认出了人,风声才传了出去,大家才都知道了死的是谁。咱们这儿接到信的时候,郡主府那边应该也接到了通知,但咱们离的近走的快,案子等不了,就先搬回来了,估计没多会儿,郡主那边就会有人找过来。”

    叶白汀颌首“那正好,你能顺便问个供了。”

    “啊?”申姜看看娇少爷,看看仇疑青,又看娇少爷,颇有些小心翼翼,“不是,我都问什么啊?”

    在指挥使眼皮子下打眼色,他有点虚,但这种事儿他真的需要方向,祖宗,你的一二三呢?赶紧摆出来给我啊!

    叶白汀“你说呢?”

    申姜想了想,好歹也是个说话机会,要是言之有物,没准就被指挥使记住了,非常谨慎的开口“凶手狠是狠了点,到底杀人之前还帮人买了纸钱,是不是心存愧疚?那如果排查附近香烛店,会不会有收获?”

    叶白汀闭了闭眼睛,没再问他,转头看向仇疑青“指挥使觉得呢?”

    仇疑青视线滑过愚蠢的下属,沉吟片刻“诸如方才所列,凶手计划详备,步骤分明,此等杀意应该起了很久;致命伤刀口坚定,没有二次补刀,却切入的太深,不管会不会武功,对人体要害熟不熟悉,凶手经验都是不足的,或者,干脆没杀过人,这是第一次;凶手在案发现场站了很久,不怕有人察觉,不是对环境很熟悉,就是对死者很熟悉,用一定的方法将他诱过去的——若死亡时间能更精准,许对本案勘破有巨大帮助。”

    叶白汀颌首,不要太同意“指挥使所言极是,以上种种,都是接下来极为重要的侦破方向。”

    仇疑青“但是?”

    叶白汀眼睛亮亮,唇角翘起小小弧度“没有但是,只有一些小补充。”

    仇疑青“讲。”

    叶白汀“我感觉这个案子有很强烈的感彩,凶手目的明确,就是要杀这个人,先诱过来,敲晕,绑好,堵嘴,命令跪下,摁头杀死,放血,撒纸钱……前前后后在现场站了很久,每一步计划都很详细,步骤分明,动手果断,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一样,许连可能会发生的意外都猜想过,真遇到了也不怕,这么执着的杀一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仇?”

    “下跪的姿势很微妙,什么人才必须要跪下?是身份低微,还是罪大恶极,需得以这样的方法请求恕罪?为什么要放血,用这样的方式放,血在整个杀人过程中为什么那么必要?在什么目的的死亡方式里,这个过程才不可或缺?我想到的方向只有一个——血祭。凶手认为死者对不起谁,或者害了谁,必须得以血祭奠,以命相偿。”

    “还有纸钱,寻常人命案,凶手会好心祭奠死者么?”

    听到这里,申姜顿时来劲了“所以是愧——”

    叶白汀横了眼“申百户莫要忘了,最近什么日子才过去。”

    什么日子?

    申姜想了想,差点把大腿拍废,什么日子,寒衣节啊!给死人烧纸钱烧衣服的日子!这种日子前后,每个香烛店客人都很多,能排查出来个屁!

    叶白汀“纸钱,衣服,元宝,准备的这么齐,可不像给仇人送终,我的理解是——凶手是在问罪,实施对某个特定人选的处决,至于祭品,是为了告慰亡灵,祭奠的,是早早就不在世间的那一位。”

    仇疑青“寒衣节当日,凶手祭奠过谁,乃本案关键。”

    申姜又不明白了,这怎么就关键了?

    然而他不用懂,叶白汀懂就行了“这个位置,”他指着犯罪现场图中的巷子口,问申姜,“凶手和死者怎么相遇的?大半夜,哪哪看不清,换作你,你会不管谁叫一声,都去这种暗巷子?哪怕是认识的人,也一点疑心都不起,不觉得有危险?死者身份可不一般,是郡马,一般规矩是任何时候出门都要有人跟着,为何现场只有他一个,别人呢?他的小厮呢,长随呢?谁都不管,任主子一个出门?还是有人中间使了绊子,里头有内鬼?”

    “凶手对死者的熟悉绝非普通意义之上,不是过命的交情,特别的信任,就是捏住了他的小辫子,知道他的弱点,才能大半夜的也能把他叫过去。”

    叶白汀指向停尸台“还有死者身上衣着,似乎很华丽,料子一看就很贵,仔细看就觉得不和谐,这并不是成套的衣装,分明是睡衣外随便批了件外袍——死者是急匆匆从某个环境里出来的,或者让人伺候着上了床,却根本没睡,悄悄的独自一人跑了出来——为什么?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必须得立刻处理?”

    申姜拳捶掌心“对啊,也许他根本就没叫人跟着,这才一个人死在了那里嘛!”

    叶白汀“他不但没叫人跟着,自己也从头到尾没出声,是什么样的秘密邀约,让他这么重视?天那么黑。夜那么寒,他当时害不害怕?如果害怕,又为什么要去?”

    仇疑青扬眉“要先确定昨夜死者在哪里睡的——一定不在家。”

    叶白汀目光流转,眸底赞叹“指挥使英明。”

    申姜又呆住了,怎么就英明了?为什么就他听不懂?到底打哪来的结论,为什么死者一定没有住在家里啊!能不能说明白了!

    还有娇少爷,你拍马屁就拍马屁,少眼睛那么亮,你还笑,眉眼弯弯,似春水湖畔,弄的满屋子都有了桃花似的,把水平拔的这么高,以后让别人怎么搞?别人拍马屁笑不了那么美,溢不出桃花怎么办?活该被嫌弃倒霉么!

    叶白汀在图上画了一个圈“寒冷深夜,穿这么单薄,郡马看起来可不似指挥使这等内力高强之人,短距离尚耐的寒,走太远怕是不行,死者昨夜一定就住在附近!”

    申姜……

    好嘛,现在老子懂了,你们一个二个说话能不能云山雾绕,直接说清楚不就行了,能不能简单点,沟通起来简单点!

    叶白汀“另外,医者也很关键。死者生了病,总得看大夫吧?总得开药吧?总得被问病史吧?或许能问出点什么。可能这个病或与他有亲密关系的人同本案不相关,但眼下没多的线索,肯定要排查一番。”

    所有该说的说完,叶白汀眨眨眼,唇角噙笑,露出小白牙。

    “还有——指挥使先前提起死亡时间,我的确可以缩得更短,但需要工具。”

    仇疑青“工具?”

    叶白汀微笑看向申姜“是的,工具。”

    申姜腿一软,你说的这是工具的事么?你该不会要剖尸吧!

    “工,工具,我可以去催一催,但剖尸……”他眼珠子转着,飘来飘去,想要以这样的方式默默提醒指挥使,这话重点不在工具,是最后这两个字啊!

    仇疑青看向叶白汀“你要剖尸?”

    叶白汀本也没想瞒着,申姜又干不了这个,想要解剖验尸,只能往上找“确有此意。解剖验尸于破案大有裨益,属下不才,最擅长的便是此法。”

    “最擅长?”

    “若指挥使给机会,属下就敢让您及诸位同僚,见到生平前所未见的,绝妙技艺。”

    少年眼睛很亮,侧脸融在烛光里,显得更小了,微微有些笑意,眼底卧蚕就现出来了,肉乎乎的,稚气又可爱。

    他眸底盛着一汪湖水,清澈的,明亮的,炽热的,是繁星,是皎月,是燃烧的火把,是耀眼的自信。他不似锦衣卫,不像小兵,和北镇抚司所有人都不一样,个子不高,也不威猛,没有能吓哭小孩子的满身煞气,甚至太瘦了,腰细的一掌就能握住,可你看到他时,只会觉得他瘦,不会觉得他弱。

    身似韧竹,不会被任何东西压弯,心若坚玉,不被俗世沾染,他尚年少,有着成年人早已磨平的热血,他能为了自己追求和守护的东西所向披靡,永不后退,他让你……想把全世界给他。

    仇疑青垂了眸,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似在思考。

    “笃笃——”

    门响了,是传令兵来报告“禀指挥使,云安郡主到了。”

    仇疑青点了点头,看叶白汀“你在此处处理收尾,”又指申姜,“你同本使来。”

    “是。”

    申姜给叶白汀飞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便宜行事,别想在北镇抚司惹事,后果谁都承担不了,务必第一时间去找他的人——你知道找谁。

    叶白汀好悬冲他翻白眼,他像是出来没带脑子么?还惹事,他现在只想验尸破案。

    仇疑青二人走到会客厅,远远的就看到了云安郡主,大概丈夫意外去世,接信出来的又急,没时间准备丧服,她身上穿的并不是素衣,而是将外裳反穿,算应个急。

    她身边带着不少人,除了丫鬟婆子,还有小厮护院,和北镇抚司气氛有些格格不入,所有人都绷得很紧,主子没坐,下人们也不敢散开太远。

    走近些,才看清这位郡主的脸,细眉杏眼,白肤樱唇,算不得明媚娇艳,用清秀形容却不够,总之人是好看的,只是有些偏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状态如此已是保养的很好了。

    神情也太过平淡,一眼扫过去,她身边的下人们装也装出了些悲戚神情,她自己就看起来怔怔的,眼圈微红,显是哭过,却不见特别悲伤,反应有些慢,好像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似的。

    “仇指挥使。”

    见仇疑青过来,云安郡主目光垂下,行了个礼“我夫君之事……劳指挥使受累了,”她手指指向廊下站着的青衣小厮,“此子名罗安,是平日随侍我夫君的长随,等闲不离一二,昨夜应该也是他伺候我夫君……想指挥使应该有话要问,便带来了。”

    仇疑青浅浅颌首,视线似有似无掠过申姜。

    跟娇少爷混久了,别的不长进,眼力也得长进,申姜小心翼翼的插嘴“属下带人下去问个话?”

    仇疑青“可。”

    申姜两眼放光,立刻带着人转去了空闲小厅,立功的机会又到了!

    云安郡主有些犹豫,看向仇疑青“不知我夫君尸身……可能带回?”

    “不急,本案有些蹊跷,带回去未必与你有益,郡主坐。”仇疑青将人让到座上,上了茶,指尖轻缓敲着桌面,“眼下倒是有一桩事需郡主解惑。”

    云安郡主只稍稍沾了坐,茶也未捧,看不出不敢还是焦虑“指挥使请问。”

    “郡马可有仇人?”

    “仇人?”云安郡主愣了一下,方觉失态,帕子印了印唇角,“指挥使说笑了,他这样的身份位置,狐假虎威也就是了,哪敢同旁人结仇,若要真说有,怕只能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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